夜慕参背对着上官晚晴，听着她轻微而均匀的呼吸，迟迟难以入眠。
不知是地板太硬，还是喝的酒太淡。
凌商说过，要他今后的每个夜晚，都堕入魑魅魍魉的噩梦。
每一个鬼魅，都是他。
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那苍白的妖孽脸庞，深不见底的黑眸，还有那似笑非笑的薄唇……
身体好似被幽灵纠缠住，残余的温度也被一点点吸噬。
终究是无法入眠，于是悄悄起身，出了房间。
将军府戒备森严，尤其是将军千金大婚之夜，庭院里光站岗放哨的兵卫就有两名。
夜慕参裹紧了披风，怂巴巴溜到了那些兵卫的视线死角。
成了人家的入赘女婿，就跟签了卖身契一样窝囊。
想要半夜爬个屋顶，都得顾虑重重。
万一让人瞧见，新郎倌在新婚之夜苦兮兮坐在屋顶，传出去可不得笑煞旁人。
夜慕参提心吊胆地在将军府绕了小半圈，不知不觉转悠到了上官颐的书房前。
这个点了，还在书房挑灯，夜慕参不禁对这位岳父大人肃然起敬。
冷冷对着书房里那两个交头接耳的人影看了片刻，他倒感到些许睡意，打了个呵欠，准备回屋。
才刚转身，就听那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略略沙哑的平淡嗓音在身后响起，“陛下的话下官已经带到，还望上官大人仔细斟酌……”
是中书令简箴。
隐匿于长廊台柱后的夜慕参竖起耳朵，细听简箴与上官颐的谈话。
只言片语，不过是些客套话，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狐疑起来，简箴深夜造访，又是为了替皇帝传话……
有什么话是要简箴亲自带到的？还要选在这样的时间点上？
夜慕参看着简箴清瘦的身影远去，自嘲地摇头。
还在意这些事做什么？
他此后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底。
——识趣地做个赘婿，相妻教子，混吃等死。
倒也不亦乐乎。
回到屋中，却又亮起一盏红烛。
上官晚晴如玉的纤长手指握着剔透瓷杯，正垂眸独自小酌。
见夜慕参回来，也不问他去了哪里。
从容邀道，“我睡不着，陪我喝几杯吧。”
她的语调，听来又有几分男子的坦荡。
夜慕参也不推脱，坐到她对面，哂笑道，“我这个人，一来不拒钱财，二来不拒美酒，三来……不拒美人。”
上官晚晴懒得戳穿他，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碰过几杯，屋外头的寒意也被腹中暖意化去。
夜慕参按下她举着酒杯的手，“你不是有身孕么？喝酒总该节制一点。”
上官晚晴杏目水光潋滟，笑意森然，“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夜慕参盯着她看了许久，笑也笑不出了，星辰般的眸子与他的白发一样疏冷。
沉默半天，才嘶哑着嗓子开口，“萧黎不会出事的。”
上官晚晴却微微哽咽，“不会出事又如何？此去经年，等他回来，功勋加身，而我却已为人妇……”
夜慕参心想，原来她也并非如表面那样坚强。
又是唏嘘，再洒脱的女子，情关之前，大概总是比男子更在意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