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吃的吗?”她问道。看她两似乎忙不过来,她又补充道:“我可以自己做。”
妇女应了一声:“厨房里有切片土司。”再没声音。
厨房里除开一整柜的啤酒,只有一袋可怜巴巴的全麦吐司,一支黄油与一罐果酱,搞不好还是西泽托黑人女士来的路上临时买的。
给面包机插上电,叮上两片吐司。等待时间里,淮真用昨夜拆下来的头绳,将头发松松绑了个马尾,洗洗手,取出酥脆吐司盛在盘里,等稍稍放凉一些,用刀撇下一小块黄油均匀涂在一片上,勺了一勺手工草莓果酱抹在另一片上。
两片合在一块,一口下去,咔嚓一声脆响。
同龄黑人少女略大码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还算匀亭。挽了两次的裤脚下一双光|裸小脚,在地板上动了动,不知是地太凉,还是不经意泄漏了她轻松的心情。
所有低劣、隆重、陈旧感连带异邦情调,在此刻统统都消失了。如今她是个寻常少女,除了发育不良,是个黄种人,英文发音并不太好以外,她和他中学学校时候那一些并没有太多区别。
淮真靠着水池旁的台子正吃的无匹满足,并未发现身后有人正看着她。
“还有鲜牛奶。”
她回头,看见候在门口多时的西泽。
“不用了。”
“这么点?”
“已经足够了……”
“等一下,警察会驾车过来,一起送你回去。”
淮真轻轻应了一声:“好的。刚才那位女士已经告知我了。”
铜制电话铃铃响起,他转身去接,淮真洗洗手,将餐具冲洗干净,随他钻出厨房。
对面有汽笛响起,她探出窗看过去,应该是来预约看公寓的人走了,卢米斯太太一脸堆笑冲汽车摆摆手。
看这架势,搞不好是成了。
正有些沮丧,耳旁冷不丁一句:“喜欢对面公寓?”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挂了电话,神不知鬼不觉立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
她说,“有些好奇,想看看。但是刚才去问对面房东,好像来晚了,预约排到下周一——”
西泽几乎立马能想象出对面白人以傲慢的口气向他数落:黄人随地大小便,不讲卫生,不爱洗澡,身上带着可怕的传染病,一个小房子里能挤二十个这样的脏东西,蠢蛋才会租给黄人。
他确实不喜欢华人。但是这一类的白人听起来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他旋即对淮真说,“你看着。”
淮真跟着他来到电话机前,看他拨通那个号码,以长岛式英文问道:“卢米斯太太?嗯,我姓克劳馥。我在今日报纸上看到你的公寓招租广告,希望能先来看一看。请问什么时候有空?随时是指什么时候,下午四点可以吗?对,就是四点整,五分钟后。可以?”
当场揭穿一场闹剧,西泽手握电话机,冲她微笑了一下。
淮真也笑笑。
“好,那么立刻见。”
挂断电话,西泽大步下楼,丝毫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淮真在后面飞快追赶,赶上时,卢米斯太太已满脸堆笑将门打开,冲这气质不凡的长岛青年伸出手以示友好。
“你好,我是卢米斯太太,请问你是?”
西泽盯着她,阴郁的俊脸上浮现出教科书式的假笑,旋即往右边让了一个位置。淮真挪进那个空位里,伸出手,将卢米斯太太僵在半空的手握了握,轻声说,“淮真,我们见过的。”
卢米斯太太笑得尴尬不已:“今早预约结束得很早,我没有留有你的电话,一旦有人打来电话,都是能随时过来的……”
说罢侧身,将他们请进屋里去了。
公寓内部构造与想象中相似,不大,但是空间利用得很好,有许多小惊喜:一间摆放了大书桌、摇椅与书架、有着壁炉的大起居室;宽阔的一体厨房与餐厅,楼梯下有两间卧房与一个小小盥洗室,楼上有一间较大卧房,与带有浴缸的浴室。浴室外天花板可以拉下来一个扶梯,沿着扶梯上去,有一个阁楼,阁楼里面,床、书桌与椅子一应俱全,拉开阁楼窗户可以清晰俯瞰整个旧金山市景。
租金为九十五美金,不包括房屋与城市税款。
西泽问她:“怎么样?”
她摇摇头。但凡买不起的货都不是好货。
西泽无聊的问了句:“出售吗?”
“现在立刻买下来,才一万一千美金。”
西泽撇撇嘴,不置可否,推门出去。
房东太太追出去,立在阳台上笑着问,“怎么样?”
全然被晾在一旁的淮真心想,好家伙,我已经欠了资本主义大佬快一套房了。
从对面公寓出来,天色已渐渐沉下来。刚穿过马路,门口汽笛响了两声。
两人顿下脚步,淮真回头一看,门口停驻两辆漆了鹰头的联邦警车。右侧驾驶室探出个人,喊道,“西泽!”
他应道,“五分钟。”
说罢,拉着她的胳膊把将她拽进公寓,将身后门关上。
西泽倚靠在她身侧门畔,整个人像座山一样。
“送你回去时,他们会紧跟其后,去提醒你法律上的父母,每周,或者每月不定时会上门拜访一次,以确认你们的亲缘关系属实,同时去威胁一下你那唐人街上不安分邻居们。”
想起州警察造访杂货铺时对洪万钧说:如果联邦警察上门来,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她嗯了一声,强捺下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