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逆子则已经带着国玺赶赴京城。

他在贵妃的脸上看见了惶恐,行宫的禁军人数远远不足以抵抗五万大军,他看着贵妃手里的汤药,想了很多很多,最终也只能发出一丝苦笑,这是他自己做的孽,他必须要咽下这苦果。

就是那碗汤药即将要被灌进他嘴里的时候,一支长箭射翻了那个碗,而同它同矢而发的另一只长箭则射穿了贵妃的喉咙。那张曾经他无比喜欢的脸,在现在看来,竟是那样的丑恶。那个人的箭术真好,他在昏迷前那样想着。

他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十天以后了,他仍在行宫,但他的毒却已经全解了。他很高兴,他见到了那个面色苍白,却一身戎装的,他的皇后。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肆意飞扬,与他的后妃们为讨他开心扮上的不同,她们没有那一丝真正的杀伐之气,只剩下脂粉气浓郁的娇媚。而他的皇后,就像是一个真正征战的将军,那样的挺拔,坚韧,像是一个坐镇军帐的将领,给了他一颗真正的定心丸。

他的逆子尚未到京城就已经被捉拿羁押在天牢里,而各地随风而起的叛军,被他的太子亲自带兵一一镇压。本就是打顺风仗的叛军,连吃了几场败仗之后,便做了鱼鸟散。

他被簇拥着回到京城,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重新审视了这个被他遗忘了二十年的三个人。京城被血洗了三个月,贵妃被诛了九族,四妃之中只剩一个平时与皇后走得近的贤妃。而他的皇子们只剩下四个,其中一个还是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子。

但原本是她大获全胜的时候,她的身体却一天天变得更差。他这才知道他之前已经中了毒,已经毒入骨髓无药可解,是他的皇后用了她的命换了自己的命。

在剩下来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他重新坐下来,陪着她研究兵书,棋谱,食谱。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已经时日无多的皇后,她的洒脱,她的纯真,甚至是她的算谋,她其实从未掩饰过,她从来对自己都是那样的坦荡。她的眼睛,一如他们当年的洞房花烛夜,那个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了的洞房花烛夜。

他记得,挑开盖头的时候她露出的一丝俏皮的笑容,就像是如释重负一般,一眨一眨的眼睛里满是清澈纯真,眉眼间全然不见算计,不见讨好,不见清高,亦不见谄媚。就像是二十年后,他盯着她的眼睛的时候,那些东西都没有改变过,除了二十年养出来的皇家贵气之外,她和当初那个嫁给他的徐王妃,没有差别。

那一年里,他重新认识了她,即使是身为皇后,她也能跟他耍赖悔棋,与他探讨诗词歌赋,朝堂江湖。他的偏见,他的骄傲,让他错过了一个这样纯真而又美丽的妻子。他无数次地希望时光可以再慢一点,他能再多拥有她一会儿。

但她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醒着的时候,她也越来越虚弱。她逐渐拿不起剑,拿不起书,甚至连茶杯都端不住了。太医院的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杀了一个又一个,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而他,明明成为了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皇帝,却还是没能保护住,那放在心底的,后知后觉的,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此后的时间里,郭家交出了兵权,给了他的嫡次子,徐王,太子辅国。而当年那场兵变,是他的皇后亲自递的刀,她早就带着他的暗卫守在了殿门外,救下他的那两只箭,亦来自于他的皇后。他的逆子根本连猎场都没能出去就已经被捕,而在他醒来之前,身处京城的太子已经把对东宫之位有所威胁的皇子都清洗了个遍----他原本想用来牵制太子,所以没有让他们就藩。

其后五年的时间里,他的身体也逐渐变差,太子亦无可撼动。

她用了一场坦坦荡荡的阳谋,或者说,她不过递了把刀,被他宠的早已忘了自己是谁的贵妃便无可忍耐地动了手,主动钻进了她的圈套里。怪不得她从未在意过自己对贵妃,对后宫的宠爱,从未在意过后妃对她的挑衅。她做了开头,然后等着注定的结果,成为最后的赢家,她仍然是那个干干净净的皇后。

他从未爱过他后妃里的任何一人,可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只是她那场长达二十年算谋里的一枚棋子。

那最后的一年,她也用自己的死,利用自己的愧疚之情,让郭家能全身而退,等待着太子登基东山再起的一天,让她的两个儿子平平安安,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的嫡长子铺路。他一切都知道,他心甘情愿,可是他就想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五年里,他用尽自己的手段,去探寻她的过去,可是直到临死前,他都没能查出那个她临死前都抱在怀里的,刻有“璟”字的短笛的来龙去脉。她嫁给自己前的那十六年里,干干净净,唯有那只不明来历的短笛。

那种感觉,刻骨铭心,交杂着他的遗憾,愧疚,他的爱,伴着他与她一起长眠于地下。

也许是那种刻骨的执念过于深刻,当他再次睁眼看见那个年轻而又风华正茂的郭舒时,没有人能明白那一瞬间他内心的狂喜和感恩。一切和他曾经经历过的有一点不一样,泗水城未丢,而他却因为跳崖断了腿。但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也让他能够接触到上一辈子他永远也无法知晓的迷局,让他能够重新拥有他的妻子,甚至他可以尽上一世未曾尽完的孝道。


状态提示:174重来--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