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痴痴呆呆的兄长坐了一会儿,离开这边院落时,天色更暗了一些,但路边房舍里节日的氛围也愈发浓厚,家家户户飘散出祭灶食物的香味。
坐上马车,朝如今居住的府邸行驶过去,楼舒婉收拾了短暂的软弱,只是在距离府邸仅有两条街道时,又见一行车马朝这边过来,一名样貌端方的中年汉子自马上下来,朝着这边挥手,摇停了马车。
车驾缓缓地靠在了积雪的路边,楼舒婉掀开帘子,看着那走过来的中年将军:“恶虎拦路,什么事啊,于将军?”
“刚从军营应酬回来,过去找你,见你不在,还以为你在宫里过年,想不到这里遇上了。”
从前方过来的正是楼舒婉在晋地长久以来的搭档于玉麟,这位将军原本在田虎麾下算不得最出色的人物,与楼舒婉最初也不见得对付,只是在当年青木寨一行之后,方才在田虎麾下与楼舒婉走得近了些,后来两人结成同盟,到覆灭田虎的事变当中,他已经成为楼舒婉最坚定的盟友。
此后又是数年时间,在晋地对抗女真人的过程里提兵驰骋,这位天资算不得一流的将军如今也已经成为了晋地实权最高的人物之一,在部分心怀不轨者的眼中,在田实死后,唯他的力量,在晋地政坛能与楼舒婉分庭抗礼,甚至由于他的男子身份,手握兵权,如果他有意,大部分人认为他会成为晋地的新君。
但在这数年的时间里,楼舒婉与于玉麟一文一武,两人之间却从未出现太大的嫌隙。于玉麟似乎对权力并无野心,从未真正挑战楼舒婉对晋地实质上的指挥,这是晋地政权稳固最重要的理由之一,不少人扼腕之余,由于无法理解于玉麟的选择,时不时的也会传出楼舒婉与他有一腿的新闻。
而只有极少部分的人能够知道,于玉麟的安分实质上来自于当年吕梁山一行时种下的阴影,在当时见识过楼舒婉与那名霸道商人之间的乱七八糟后,华夏军越是打得凶狠,他与楼舒婉之间的同盟便越是牢固。也是由于这样的认知,此后资质不高原本成就会有限的他终于穿过无数的风浪,甚至经历女真兵祸的洗刷,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一方枭雄。
这一刻,如今晋地的两名实权掌舵人便在街头相遇。楼舒婉从车上下来:“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于将军不快些回去准备,找我干什么?”
于玉麟朝着前方摊了摊手,两人沿着积雪的道路缓缓前行:“同殿为官,搭档一场,这不是怕你今天太闲,想过来邀你回家庆贺嘛。”
此时的习俗,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灶王爷是是阳属的神明,而女子属阴,因此七夕时男子不拜嫦娥,小年上女子不拜灶君。此时作为孤身一人的楼舒婉,固然位高权重,但年关时尚能庆贺,小年却多少是有些孤独的,他此时过来,便恰恰是考虑到了这点。
楼舒婉却是微微的笑了笑:“小年团聚,这等时节,于将军邀我回家,莫非是看上我这寡妇了不成?”
“那倒是不敢,于某不才,但家中尚有娇妻美妾,等着糟蹋的丫鬟也有一堆,找了女相你进门,她们活不下去,一个个死了,伤阴德啊。”
“在你眼中,妾身有这么不识大体吗?”
“女相自然是识大体的,只是到时候她们不死,是她们不识大体。所以……今日就当你我手足,上门聚一聚,及时行乐,如何?”
两人搭档的时日已久,楼舒婉偶尔玩笑,于玉麟也都能随意招架,眼下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
“过去几年,过得不易,今年说起晋地这摊子的事情,家家户户都喘了一口气,你看这小年,千家万户都有了些余粮,我去军营之中,也都说这日子终于有了些盼头。这两年你是管家的人,说白了,开源节流,拉拢各地商贾重建威胜、又拉着西南入伙,新建东城,这些都是你的功劳,这都过年了,放轻松些吧,到我家祭灶,我代晋地百姓谢谢你。”
“这个时候去到你家,明天晋地就要传我是你的外室,要谢谢我,怎么不是你去我家祭灶。”
“你要是敢说这个话,我待会拖家带口过去?”
“……我真该点点头,看你下不来台。”
楼舒婉白他一眼,随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过得片刻,于玉麟道:“……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会在宫里陪善儿过小年。”
两人朝前踱步,楼舒婉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面相刻薄,杀气太重,跟小孩子处不好,田善怕我,大过年的,放过他们娘俩吧。”
“……这不该优柔寡断的时候,你倒是心慈手软了。”
“田实做人不错,要是他活着,晋地少很多事情。”
“他毕竟是死了,这两年,虽然人不多,但也有想从孩子身上动歪心思的,你放任自流,将来反而害了他。”
“我讨厌小孩子。”楼舒婉说完这句,沉默了许久,方才看了看于玉麟,一声叹息,“于大哥,我看着田善……喜欢不起来……”
这一刻,她说的不是政治,而是私人的感受了,于玉麟张了张嘴,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楼舒婉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而且,也许是太忙了,我也没有那么的时间,敷衍他一个小孩子,跟他拉近关系……有时候我看见他怕我的样子,他们娘俩一边怕我一边不得不讨好我的样子,我觉得……恶心。”
“算了,多大的事呢……”于玉麟便也叹了口气,“才六岁的年纪,想要被人扯虎皮做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