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庭身为含玉宫的二皇子,自纪皇后病殁以来早已对宫里诸多阴险毒辣的害人手段司空见惯。他是元后之子,身后又有纪家的鼎力相助,问鼎东宫不过是早晚。
然而姜家野心勃勃,以长公主府的权势和姜家多年来的家底终归是将姜后送到了皇后之位上。
将满期年,姜后诞下十一皇子坐稳了中宫。
人一旦开始拥有了什么就会妄想得到更多,东宫储君的噱头实在诱人,姜后出身姜家必然不是目光短浅的寻常宫妇,又加之有了姜复的耳提面命,姜后深知自己肩负光荣姜家的使命,日日暗中盘算立嫡大计,自然将身份高贵的容庭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小到吃穿,大到容庭身边侍候的宫人亲信,含玉宫里没有哪一样是尚未被姜后算计过的。
主子千锤百炼得多了,在大风大浪中几经沉浮,困厄艰险一一熬过去了,属下也耳濡目染这些君臣之道。
纪凌并非纪家本家后裔,因失了双亲才被本家接回府里教养,纪太师见他刚正嫉恶如仇颇有资质,便送入了含玉宫放在容庭身边做个亲信。纪凌跟在容庭身后见多了宫中的肮/脏手腕和你死我活的权谋,对陛下容熙的性子也摸了个五成。
上位者最忌惮的就是捏在掌心里有着不轨之心的臣子,这样的臣子就如同养在手心里把玩的獾,乖巧踏实之余却也乖戾无常,随时都有可能顶着一身刺反过来撕咬主人一口。
帝王的位子高处不胜寒,向来没有能够相守相知可以相信可以陪伴的人。更何况当今圣上容熙并非先帝亲子,先帝再世时虽贵为储君,但也受了诸多白眼讽刺。长公主在娘胎里还未出生的时候,陛下都不知被那些皇族宗室在背后嚼了多少舌根。这个中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了如今也终究养成了个喜怒无常猜忌多疑的品性。
凡成大事者,皆无一人可置身事外。当纪凌窥探出二殿下的野心时,他口中未吐一字,只默默将殿下托付的事情一一办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大约就是誓死追随。
纪凌拱手听令后便求辞去办事,容庭低头略略思索一番唤来了含玉宫的大宫女。
薛忖高中状元后,薛府里整日整夜地熙攘喧嚣。更有同为安和县官员的甚者在得知薛忖的一大家子尚在安和县居住后,立即遣人马不停蹄赶去去安和县报信,说是要安和县也沾沾状元府的喜气。
薛沉璧裹着织花夹袄握了一根铁钩子在后院里给菊花松土,这些活计平日里都由府里的侍女来做,不需她劳心劳力。但上门祝贺的贵客都一窝蜂挤在前院的风华堂,连凝露都被支去了,她和凝香闲在芳淑阁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寻些事情解解闷。
后院的菊花生的极好,品种也极其繁多,是先帝再世时就一直留下来栽种的,其中的瑶台玉凤和雪海最为夺目,如今还未到下雪的时候,但远远观去院中已经是白皑皑一片,仿佛霜雪洒满花瓣之上,细碎的雪沙在花枝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在重重白雪的掩映下,菊花骨子里的矜贵孤傲自花尖从花枝缓缓沁出,素雅芳香实非凡品。
薛沉璧轻轻钩开厚实的泥土,花根错杂,盘虬在土里结成乌压压的一团。
如今快至十月,不出她所料,安和县的那一大家子约摸下个月就会赶来肃京。
前世她莽撞蛮横,张若芷心机颇重,暗中给她下的绊子不少。每次薛沉璧同张若芷发生了口角就只管顶撞回去,她□□母本来就不喜欢她父亲薛怀,见她待人无理便更是不喜,在薛府里处处给她小鞋穿。如此一来二去,她泼辣的性子也渐渐被有心人在肃京贵女贵妇之中传开,终是落了个不好听的名声。
薛沉璧捋起袖子冷静地拨开土屑,将将松了两盆,身后就响起了几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为首的是个衣衫干净,发髻整洁的薛府仆妇,薛府教养下人一向很好,仆妇也很是懂礼退后一步对着薛沉璧恭敬道:“小姐,这宫里来的姑姑说是要取先帝故物,老爷便让奴婢将姑姑领过来,说是让小姐领着姑姑去芳淑阁。”
薛沉璧方见跟在仆妇身后的女子,肤色白皙五官端正,一双明眸望穿秋水,唇角翘起婉约恬淡的弧度,一袭淡色宫装将她脸庞衬得极其柔和,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倒有些眼熟,只是薛沉璧忽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的。
这位姑姑领着身后的小宫女上前一步客气地行了个礼,薛沉璧以为她是要寒暄几句,却未料到这姑姑竟然伸手比划着几个手势,眉清目秀的小宫女在一旁目不转睛瞧着,见她比划完了才清清嗓子朗声道:“姑姑说这般麻烦薛小姐实在内疚,不知小姐可否替奴婢们领个路”
小宫女言语时,这位姑姑一直看着她的嘴唇,见她说完又偏过头看着薛沉璧,又比出个“多谢”的手势。
原来这位宫里姑姑竟是个哑女。
薛沉璧因自己前世那几年的遭遇便很是同情这些身有沉珂的女子,她们生来就带着顽疾,面对周身无数人的嘲讽怜悯,咬着牙活下去,比她被人迫害致残要痛苦艰辛许多,她被姜鸢毒哑过嗓子就更能那种难以开口的苦痛。
薛沉璧接过凝香递来的绢帕擦净了手后便领宫里的这位姑姑去了芳淑阁。
路上也无事,薛沉璧无意中回头时瞥见哑女姑姑探寻的目光心中登时一惊。
她想起自己如今还是十岁的模样,步履这样循规蹈矩实在是不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