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玉宫外头的琉璃烛火一时迷离开一片陆离光影,斑斓的重重灯影投射·到白色的窗扇上,映出些许霞色,珠帘上的珠玑承了这光泽顿时鲜活生动,粒粒珠玑流转生辉,洒满一地的明丽。
身后无端生发出一股清冷幽香,薛沉璧比对查验礼品单子上的的手缓缓停下顿在一处记着“朱漆”边,随着她身体的僵滞,那随着隐隐浮动的暗香深深浅浅靠近的脚步声也渐渐清晰。
薛沉璧倏地合上冗长的朱色礼单,眼睫轻轻垂下,眼底霎时透出一片沉沉乌影,她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殿下要送去各宫的礼品奴婢一一查验仔细了,库房也一一比对过,没有一处地方有偏差的,年节凡事具要谨慎小心,万万不可有一丝懈怠差错,奴婢既是含玉宫的掌事宫女,自不会自掘坟墓,还望殿下放心……若没有旁的事,奴婢将礼品单子交由殿下便先行告退,且唤值夜的宫女和公公进来当值。”
沉璧如今终是回到他身边,虽是借了旁人壳子也不打紧,哪怕就是远远瞧上一眼他也心满意足。
今日夜里不知怎的就飘起鹅毛般的雪花,容庭送走南安侯傅昀也不过消了一盏茶的功夫,一瞬的时间里竟下起大雪,硕大洁白的雪花争先恐后一层层糊上眼睫,风吹得更加肆无忌惮,酥·痒的雪花迷得他睁不开眼。
足靴踩在零散的雪沙上,脚底有些微凉的滑意,身旁的太监眼疾手快利落撑开一把泛黄的油纸伞。
容庭拢袖瞧着那依托在伞面上的碎雪被这用力的一撑惊得弹开,有几片雪花甚至跳到他掌间,携来几分寒凉之意。
伞骨上的一层油脂已经半褪,伞角处的油纸也微微卷起,伞面顶上描绘的繁盛牡丹被水珠打湿有晕开之相。容庭忽然想起数月前拜访薛府时,正值雨落之时,薛府先前曾是先帝修建给宠妃的别苑,先帝去往别苑的次数极少,只在冬日里用以观赏后山梅景,梅景别具一格,漫山遍野的梅花争妍斗艳,在冰天雪地里别有一番滋味,容庭幼年还常常去别苑散心。
容庭对薛府府内的景致早已谙熟,行在雨幕中时,府内破败的长亭边沉璧正站在檐下,脸颊稚·嫩,袖口沾上几点模糊的水迹。
“怎的拿出这把?上面的丹青快被雨水冲刷净了,含玉宫也快至,不过一点雪花,不打紧的。”容庭命小太监收起伞,小太监不敢怠慢,慌忙收起伞,还不忘用袖子擦净伞上掉落的雪花,支支吾吾半天,讷讷道:“前阵日子这伞被郡主的丫鬟借去用了几日,送回含玉宫时就成了这副样子……”
容庭听闻“郡主”二字时,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耐,纪凌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到容庭肩上,斗篷宽大又能御寒,立刻挡住了大半的雪花。容庭一路疾行,至含玉宫阶下时,雪花簌簌落满肩头。
含玉宫上下灯火通明,纤长的身影映入他的容庭的眼帘,前世宫中情势山雨欲来,他便不曾留宿沉璧,他这一举令陛下万分宽心,盯着含玉宫的京都卫也被他悄无声息调走了一半。
容庭站在甬道尽头遥遥注视她半隐在灯火里的侧颜,虽然是瑞玉的身体,他却能从察觉出一股岁月静好的从容温婉。
冗长的甬道直直伸展到前方,两排他亲自督促工匠造出的宫灯俨然排列,肃然又端庄地立于她的身后,更衬得她姿态柔美。
容庭前世带领京都卫闯进逼仄狭窄并散发着恶臭的南安侯府水牢时,姜鸢高坐于上首,座下南阳公主亲卫喝得醉醺醺,歪歪扭扭瘫在地上,嘴里抑或吟哦哪阙艳辞,又或是喋喋不休抱怨南安侯治军无策,姜鸢眸里也被这一片狼藉染上了一抹烟尘,微有醉态,目光狎昵。
容庭持剑抵在她脖颈上时她全做浑然不觉的神色,唇畔生花低低唤道:“夫君,你来了……”顿了顿两颊又迅速洇上一层凄迷之色,姜鸢两眼一阵孤苦无措的茫然,说罢又掩面低低哭道:“爹,娘,女儿今日终于替你们报仇了……”连金杯酒盏被宽大精致的袖摆扫落至地上,砸开一片污渍,她也犹不自知。
容庭挟持姜鸢破开水牢上的玄铁大锁后,猝不及防被堵死的狱卒人仰马翻,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闯入的他,喝道:“二皇子,你不要命了是么?南安侯府怎是你可以擅自闯入的?竟还胆大包天挟持我们公主,你不要命了是吗!”
阴暗水牢两旁的火把立时依次燃起,照出这些狱卒狰狞的嘴脸,南安侯府水牢的甬道也似含玉宫这般漫长,足尖每每挪动一分,心尖便就颤抖一分,直直走到水牢的尽头,里面一股子腐烂的臭味争先恐后涌·入鼻尖。容庭恍然抬眼,但见薛沉璧如同蜉蝣扁舟垂落在水里的身影,周身血迹斑斑,早已干涸。
那时的景象不知怎的同眼前之景重合,容庭心中惶惶走到薛沉璧的身后,却只听她疏离的嗓音慢慢响起,那其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让他的心都渐渐凉透。
薛沉璧见容庭默了半晌也不应声,以为他还不想歇下,又断断续续道:“……殿下若是此刻不愿就寝,奴婢便将殿下的书册从书房取来给殿下解解乏。”
薛沉璧当容庭这厮默,抬脚便要走,方转了个身,就被容庭扯住袖子转了半个圈拖回远处。薛沉璧始料未及他会来这么一出,被地上厚重的毛毯轻轻松松一绊,她站立不稳登时向后倒去。
一双手稳稳扶住她,一句轻如尘埃的“你总是这样莽撞”从头顶淡淡飘下,薛沉璧猛然抬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