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两年前嫁了人,是个老实人,可是为人勤谨,对民妇也很细心妥帖。如今民妇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们一起抚养底下的孩子,赡养上头的老人,做点小本生意,门前屋后种着瓜果菜蔬,也许算不得十分富足,但真的已经足够了。”
“你就一点也不想念宫中的生活?”
“为什么要想念呢?民妇与母亲进宫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如今只不过从这个意外中退出而已,生活还是该回复它本来的样子,不是么?”绿袖看着他,轻声道:“可是陛下,奴婢虽然不想念宫中,但偶尔还会想起您。”
“想起朕?”成桓茫然重复她的话。
“对。因为奴婢找到了自己的良人,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所以推己及人,也希望您能找到自己的良人。老实说,奴婢从小就觉得您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好像没有人能走近您心里,就连奴婢,也只能跟您多说几句话,仅此而已。所以奴婢一度曾为您感到忧虑,因为一个孤独的人注定不会快活。可是……”
绿袖继续道,“当我见到皇后娘娘时我便明白了,她就是那个人,她身上有着与陛下一样的特质,并且,她深爱陛下。可是陛下,您好像不明白,甚至被些假象给迷惑。陛下,奴婢在此以儿时腻友的身份奉劝您一句,不要辜负她,不要背弃她,不然您会后悔的,因为她和您是一样的人,辜负她就是辜负您自己。”
成桓听了这一大片说教,只是木木腾腾,好似来不及消化。
“陛下,沉湎于过去是不现实的,只有现在最值得珍惜,奴婢很庆幸比您早一步明白这个道理。”绿袖慢慢起身,“奴婢不敢离家过久,恐家中儿女哭闹,就先行告退了,陛下您细细想想吧。”
绿袖出去半晌,成桓才神游般地爬起来,他推开房门来到连廊中,却见廊中空无一人,到处是死一般的寂静。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一阵恐慌,心脏也紧缩起来,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他几乎连奔带跑地赶到后院中,就看到江莫忧搬了一只小杌,静静地坐在火堆前,看那微小的火星一点点熄灭。
成桓的心蓦地松弛下来,他一步步走近,江莫忧头也不抬:“她走了吗?”
“走了。”成桓叹了一口气,他忽然也想坐下,看看没有凳子,索性蹲在江莫忧身边,“她变了很多。”
江莫忧依旧不看他,“人总是会变的,脸颊会瘦削,眼窝会深陷,年轻会逝去,美丽会消退,什么都不变的,那压根不算活人。见过了真正的绿袖,你现在相信苏无袖是假的了吧?”
“相信了,”成桓叹息着补上一句,“可是她跟朕记忆中的脸真的很像。”
“也仅仅是像而已,她毕竟不是绿袖。”江莫忧忽然变成了哲学家,“陛下您见过兽苑的老虎,您试着端详一下它的脸孔,看看它跟咱们寻常养着玩的猫儿是不是也很像。可老虎毕竟不是猫,你若把老虎当成猫,那就只会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