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哀家刚诞下杞儿不久,向陛下祈求从宫外请一位乳母来照料,谁知急切间寻不来好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我正满心欢喜,谁知那乳母却为难地告知我,说因夫家暴虐,她和女儿刚被赶出来。她恳请我一道收留她的女儿,我见她温柔婉顺,再也可怜,因此尽管有违宫中规矩,我还是将她们收留下来。那乳母帮我照料杞儿,她的女儿也充作一名小小的宫人,在宫中干些杂役。”
江莫忧沉默着,“那个女孩子想必就是绿袖了。”
太后颔首,“不错,她比桓儿小上几岁,却也到了知事的年纪,两人十分要好。况且她来自宫外,不比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人,很见过些世面,更兼性子好,嘴也乖巧,桓儿常喜欢听她说些故事。”
江莫忧勉强笑着,“原来她从那时便取得了陛下的欢心。”
“嗨,十来岁的孩子,哪知道什么欢不欢心,连情爱是什么都未必晓得呢!”太后有些讪讪,“也就是比寻常人好上一点罢了。”
可成桓并不是小孩子,他从一出生,身体里便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不过……江莫忧忽然想到:倘使成桓真的从那时起就喜欢上了绿袖,是否说明他是个恋童癖呀?
江莫忧摇摇头,讲这些荒诞的念头甩开,转而问道:“既然绿袖母女俩服侍妥帖,于宫中也相宜,后来为什么流落宫外呢?”
“这就要说到宫里的腌臜事了,”太后的眉目间笼罩上一层忧郁之色,她轻轻叹道:“那时有一位成佳夫人,虽然不甚得先帝宠幸,但因家世显赫,在宫中也称得上势焰滔天。那时我尚在小小妃位,屈居她之下,她见我接连生养,唯恐我压她一头,难免妒恨。我以为她不过在背地发几句怨言而已,谁想她竟然真敢动手。她命人在乳母的饮食里下了毒-药,虽不足以致命,但却会通过乳汁进入杞儿体内,婴儿脾胃较弱,日积月累,难免有性命之虞。亏得哀家发现得及时,才没出什么大的岔子,但对方既然已经盯上了这个,乳母就不能再用下去了,哀家赏了她一大笔银子,命她带着女儿出宫,远离这些纷争。”
宫中的波诡云谲江莫忧素有耳闻,更何况这些本土女人,从小受着种种严格的教育,比穿越女更斗得厉害,但……江莫忧试探着问道:“母后执意送绿袖母女出宫,其实还有别的考虑,对么?”
“果然瞒不过你,”太后苦笑,“不错,哀家的确有自己的私心。”她遥遥望着窗外辽阔的天空,“桓儿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在此之前,他不该为儿女私情所扰,哪怕两人年纪尚小,还未想到这层,可哀家不能不防备着。再说,哀家也害怕此事会被有心之人设计利用,宫中暗敌无数,谁也不知道会从哪里伸来一只黑手,哀家必须早做打算。所以哀家只好牺牲绿袖母女——不,也说不上牺牲,有了哀家给的银子,她们本可以过得很好。”
江莫忧轻声道:“只是母后没有想到,绿袖母女会遭逢大厄,沦落至此,母亲病重,绿袖亦孤苦伶仃,所幸被苏家老爷收养。”
太后只是沉吟不语,江莫忧忍不住道:“母后,听闻苏无袖亦来拜见过您,依您所见,她是否就是当年的绿袖?”
“哀家不知,也无从知晓,当年哀家送她们母女出宫后,便再没有她们的消息。苏无袖那孩子的确与绿袖长得很像……容貌固然说明不了什么,一个人的心性与修养也是会随年岁变化的,哀家难以肯定。”太后只是摇头,她定定地看着江莫忧:“你得靠自己去发掘、去判断,这是你生命中的一个难关,你得靠自己的力量来度过,否则,你一生都将与这个阴影为伴。”
说得这样深奥,然而还是没有给她指一条明路,也许太后自己也分辨不了吧。江莫忧从宁安宫出来,犹自恍恍惚惚,一路思索太后语中的深意。
荣兰忽然急急地从身后赶来,气喘吁吁道:“皇后娘娘且等一等。”
“姑姑有什么事么?”江莫忧站定脚步。
荣兰方才那样急促,这会子又踌躇起来,“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又是这种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啰!江莫忧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翻白眼,努力微笑道:“姑姑但说无妨。”
“其实……傅婕妤也来悄悄看过这幅画,”荣兰终于道,“虽然她叮嘱奴婢不要告诉旁人,可是奴婢觉得,最好还是知会您一声。”
果然是她!江莫忧不禁冷笑,但,如今要紧的是解决苏无袖这个麻烦,傅婕妤的账可以稍后再算。所以她也只微笑道:“多谢姑姑。”
这宫里讨厌的人简直太多,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江莫忧一壁走一壁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将它们想象成自己的死对头,恨不得用脚碾得粉碎,岂料它们的命太硬,结果却只是硌了脚。
她懊恼地回到玉凰宫,就看到苏无衣已在宫门前候着,仪态娴雅,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容。她与她那位便宜堂妹简直就是一对伪君子与真小人的写照。
江莫忧径直走过去,眼里仿佛没有这人似的,才一进去,反身便要将门关上。
苏无衣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闲闲地撑住红色大门,“娘娘不请臣妾进去坐坐么?”
江莫忧恨不得给她一个耳光,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她好容易才按住抽搐的左手,作出才发现她的模样,“哟,贵妃也在这里呢!是本宫眼拙了,快请进来吧。”
苏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