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秋狝冬狩,狩猎第一夜都会举宴同庆,同时清点猎物,拔得头筹者重重有赏。所以此时摆宴的大帐外堆满了各色猎物,只待稍后着人点数。
大帐内摆有案桌约三十方,一桌可坐三至五人。宣朝以右为尊,是以作为以右至左,从上至下按官位品阶依次排开。为首的是资历最老的两位殿阁大学士——孙弘文与林山,随后有林太傅、李太傅,各部尚书侍郎侍中,领武大臣,将军提督等……其家眷或坐于旁坐,或于身后另摆小桌。
众人正左右寒暄交谈中,便听得内侍尖利的声音,纷纷起身见驾,垂首俯视地面不敢直视圣颜。
本想着数十丈的距离,以皇上的步子很快便到了,不料皇上走得比平时要慢上一半。叫有好奇者不禁垂目斜望过去,这一看才知,皇上身后竟还坠了个小小的身影,顿时让他们微微瞪大了眼睛。
再仔细一瞧,原来是个托着皇上大氅跟得摇摇晃晃的小公公。
只是……不少人咂舌琢磨着,这小公公看起来最多不过四五岁大的模样吧,怎么皇上居然留了这么小的公公服侍。瞧这走两步扶一下帽子再提一下腿气喘吁吁的小模样,还真让人捏了把汗。
一时间,众人皆侧目望去。
放在平日,近百人的目光齐刷刷望来,知漪定会害怕地抱着人不放。但宣帝的大氅于她来说实在太重了,光托住这个小姑娘都要顾不上了,哪还记得去注意旁边。
走着走着,小靴子都松了,知漪急得满头冒汗,沓着小靴子“蹬蹬蹬”,包子脸上的软肉也跟着动了动,因着身子太圆差点没一路滚过去,可见平时确实吃得有点多。
大帐正前方立有特为宣帝备的楠木宝座,两旁有三道小阶,这阶梯对宣帝来说只一轻轻提脚的事。但忙着托大氅的知漪没瞧见,靴子还松了,当即“呀”一下绊倒在地,整个小脑袋埋进大氅中,只剩一双小脚在外面蹬着。
帐内不知何处响起了极小的“扑哧”声,很快就静了下来。不少人望着摔倒在地的小不点心生同情,想着定是要被皇上罚了。
宣帝脚步果然顿下,转过身来,但并非像他人想的那般处置小公公,而是俯下身,将被埋住的小不点轻轻一提,提了起来。
许是从未见过宣帝这般温和好说话的模样,正盯着的人眼睛都瞪圆了,心中猜测是皇上今日心情太好还是这‘小公公’身份特殊,只可惜转瞬他们皇上就坐了下去,那小公公也跟着站在了宝座右侧。
很快有内侍在外边清点传唱猎物数量:“都统李泽,野兔两只,獐子两只。”
“宣威将军邱钟,母鹿一只,雉鸡五,狐二……”
…………
统共清算下来,自然还是武官所得猎物更多,最为杰出者乃此次布围时左翼前哨的一个小统领,因他竟大胆深入内围,得猎了一只棕熊。此人生得膀大腰圆,声如洪钟,且有八尺之高,走进帐内领赏的瞬间就遮住了门边的所有灯火,虚虚望去只能看见一个黑如压顶的影子。
知漪正好奇地目不转睛盯着这人,小胳膊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安德福含笑道:“姑娘,该您斟酒了。”
说完递来一个小酒壶,知漪抱着倒也不是很重,只是要稳稳地斟入玉杯就有点困难了。
宣帝难得露出笑颜,大力嘉奖了几句那位统领,赏下一柄重八斤七两的宝剑,剑身长约三尺,耀着锋锐银光。剑鞘雕有游龙,缀以大小不一的五色珍珠,看起来极为奢华。
统领当即激动地脸色涨红,立刻跪地谢恩,将宝剑举过头顶。
与此同时,知漪往上瞄了瞄,发现宣帝没有往自己这边看,顿时安下心来。因着案桌和她差不多一样高,便踮起脚来努力提着酒壶往玉杯里面倒去。
酒是醇正的寒潭香,甫一倒入杯中,馥郁香气顿时飘散开,带着丝丝寒意,淡色酒液盛在黄玉杯盏中,被衬得愈发晶莹剔透。知漪边倒着,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好不容易扶正的帽子歪在旁边也没管。
安德福在旁边看着很是着急,这酒都淌到桌子上了,我的小主子哎,您这是倒酒还是洒酒呢。
倒了一半,杯子没满,酒壶却空了不少。知漪自己终于也发现不对了,歪了歪脑袋“咿”一声,这才瞥见几壶要流下小案的酒。左瞧右看没找着东西,最后干脆小身子往上一趴,把自己当成擦桌的布来了。
安德福:……姑娘您还真是不心疼自己啊。
正好宣帝起身与诸位大臣一同饮酒,安德福便小心将人从桌上抱了下来,帮着理了理乱糟糟的两袖和青色小帽。只是袍子前面都湿漉漉的了,浑身透着一股酒香。
哭笑不得地止住了小姑娘还要扑上去的举动,安德福终于明白皇上这不是罚姑娘,是在罚他啊。光这么一会儿间他这心就七上八下跳了无数次,生怕这位小主子在诸位大人面前闹出什么笑话来,再多点时辰他岂不要被吓死。
想了想,皇上除了说要姑娘服侍斟酒也没吩咐过其他,安德福决定还是让这位主子歇歇,对大家都好……
他弯腰低声道:“姑娘,要不您先去换身衣裳再来?这湿衣裳穿着当心着凉。”
知漪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也不知在想什么,抱住椅柱不撒手,“酣宝儿,不走。”
安德福一瞧,试探道:“惜玉可在营帐里给您备了不少点心呢,您不想去尝尝?”
小姑娘顿时犹豫了会儿,下一刻小鼻子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