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前的旧事。”老妇人的眼神温暖而明亮,是历经世事后的明察秋毫,“哀家记得那时候你跟着应婕妤来兴陶馆请安,你的眼睛多不甘心呐,哀家那时就很喜欢你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虽然当初你只有十八岁。”

现在她已经二十二了,她还不算太老,心境却已不复当初了。厉兰妡将万千感慨收起,说起过去也能坦然,“臣妾当时的确年少轻狂,不满于杂役房清苦而暗无天日的生活,想尽办法飞上枝头,寻求陛下的注意,这才找到了太皇太后您。”

“每个人都有为自己追求的权利,哀家当年何尝不是如此,”老妇人看着厉兰妡,目光的焦点却不在她身上,仿佛要穿越千山万水回到过去,“哀家不过是寻常官吏之女,当初本来可以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来逃避选秀,是哀家自己决定进宫,说来总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潦草地将自己嫁出去,嫁给一个平庸无能之辈草草过完一生,所以宁愿到红墙之中赌一把,赌赢了,成为人中之凤,从此母仪天下;赌输了,也不过成为宫墙下的一抔黄土,胜过默默无闻。”

原来太皇太后年轻时也有这样的胆色,厉兰妡温顺地道:“万幸您终于走到今天的位置,成为尊贵无匹的太后,得偿所愿。”

“是啊,哀家的确幸运,但最幸运的是遇到太宗皇帝。”老妇人感慨万千,“人人都说后宫之中波谲云诡,险恶无比,哀家一开始也有这样的担心,可是太宗皇帝告诉哀家不必害怕,他说他会保护哀家——他真的做到了。穷尽一生,不管遇到多少风波,他都是站在哀家这边的,一直到他逝世,再也没有人来保护哀家,而哀家也不再需要别人保护……”

厉兰妡听得内心五味杂陈,她开始羡慕眼前这个老妇人了:她年老、衰弱、多病,眼看就要不久于人世,可是她曾经拥有的是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换不来的,哪怕是她死,不仅拥有辉煌的死后哀荣,到地底她也能和此生唯一挚爱团聚——除了母子情分上差点,她真的什么也不缺了。

太皇太后忽然看着她叹道:“你的想法到现在还没变吗?”

“什么?”厉兰妡一愣。

“你曾经跟哀家说只要尊荣和地位,现在也还是一样吗——哪怕你已跟越儿生了三个孩子?”

厉兰妡避重就轻,“臣妾是陛下的嫔御,也是明玉、忻儿和慎儿的母亲,臣妾会尽好自己的本分,别的一概不想,一概不求。”

老妇人沉默半晌,还是轻声说道:“哀家看得出来,越儿是喜欢你的。”

“臣妾也喜欢陛下。”厉兰妡真诚地说。要是萧越愿意立她为皇后,她会更喜欢他。她补充道:“可惜,陛下跟太宗皇帝是不一样的。”

“越儿的确不及太宗皇帝那般能干,不过作为一个守成之君,他已足够认真。他也不及太宗皇帝那般衷情,不过哀家看得出来,他在渐渐为你而变化,不然那回病中发梦,他不会直呼你的名字。”

厉兰妡不以为然,“梦呓之语做不得数的。”她在面上蓄起满满的笑意,“太皇太后不必费心劝服臣妾,臣妾身为陛下的枕边人,自然会竭力对陛下好,一生都是如此,绝不令其灰心失望。”她看得出太皇太后很关心这个孙子,只能如此安慰她。

太皇太后向她凝眸半晌,最终轻叹一声,“随你吧,哀家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得不到真心固然难受,付不出真心的人又何尝快活呢?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忽见萧越搴帘子进来,厉兰妡顺势站起笑道:“陛下来得正好,太皇太后正想跟您说点体己话呢,臣妾就不打扰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走出去。

萧越坐到太皇太后床边,和声道:“皇祖母,您找孙儿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别的话,”老妇人目光祥和,“只是许久不见你,哀家怕忘了自己孙儿的模样。很小的时候咱们祖孙俩见面就不多,后来你当了皇帝,每日政事繁忙,就更没时间来看哀家了。”

萧越笑道:“皇祖母若是喜欢,孙儿以后常来看您,小时候母后常跟朕说皇祖母身子弱,怕朕扰了皇祖母静养,所以孙儿也不敢常常打扰。”

老妇人眼中有冷芒闪过,随即为温暖的火焰融化,“你母后也是为了哀家好,不过一个孤孤单单的老人,总希望有亲人陪在身畔,你大约不知道,几个孙辈中,哀家最喜欢的就是你。”

萧越温驯地垂首,“孙儿总以为六弟最得皇祖母喜欢,皇祖母召见他的时候也多些。”

“你和池儿都是哀家的孙儿,哀家哪个都喜欢,不过你是皇帝,国事繁重,不及池儿自由自在,所以哀家见他的时候倒多些。可是论起私心,你的性子稳重,更近于先帝,池儿虽也聪明,究竟太浮躁了。”

萧越难得受到表扬,而且是这种对比式的表扬,闻言不禁抬头,眼睛亮闪闪的,活像个孩子,“皇祖母过誉了。”

太皇太后待要说些什么,忽觉喉中一阵干渴,又咳了两声,萧越忙倒了一杯水,一摸,却不怎么热,眉间不禁显出怒色,“皇祖母这里的人是怎么伺候的,竟连一杯热水都没备好。”

老妇人摇了摇头,兀自伸手接过,“是哀家嫌人多吵嚷,只留了谈英服侍。偏谈英跟哀家一样,人老了手脚不利索,所以现在还没煮好,无妨,且等等就是了。”

她将一手搭在萧越肩上,谆谆道:“哀家今日叫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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