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道要区,岩石阻绝,架木为梁,以渡人马。”————————【名胜记】
中军大营内,裴茂正左手按着一根简牍、右手提笔,在上头一撇一捺的写着什么。虽然这两年朝廷的将作监根据左伯纸的制作方法,研制出了更为节省、质量上乘的纸张,并且一经发出,立即受到了关中士人的推崇,书信文章皆用此纸。但有些守旧的大臣仍旧在写奏疏时,继续沿用简牍的传统形式。
出于谨慎,在朝廷未有明确改革奏疏、公文的载体之前——这在裴茂看来仅仅只是皇帝一道诏书的事。但既然皇帝都出于某种考虑没有说,那他也没必要特立独行的用纸撰写奏疏,于是依然选择了用简牍来上奏。
一刻钟过去了,短短的一根竹简上只寥寥写下了几个字,奏疏上的那开头的几句话‘司隶校尉臣茂稽首再拜,上书皇帝陛下’,现在看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诶……”裴茂把笔放下,轻叹了口气。
荀攸正好揭帐入内,听见了这声叹息,眼神往桌案上一瞥,很快就知道对方是在犯愁该如何给皇帝汇报此间战况。出征快一个月,伤亡不小,士气大损,任谁看见这雄山险隘都会心生沮丧:“裴公尚在忧心奏疏行文?”
“那里是忧心这个……”裴茂指了指一旁的次席,示意荀攸坐下,苦笑着言道:“这些天呈递国家的军报,内容都近乎一致,甚至只需改几个字便可原样上呈。我只是心怀惭愧,寸土之功未立,反而空耗钱粮,实在有负国家所托之重啊。”
荀攸想了想,说道:“裴公,阳平乃汉中重地,是张鲁的咽喉、腹心,地势险要,天下皆知——国家睿鉴,当会体谅裴公的苦衷。旬月以来,国家每回降诏也只是问询粮草、军医可有或缺,从未有一次催促进兵,可见在国家心里也知道此事是急不得的。”
“那我这奏疏又该如何陈说呢?总得有个进取的说辞才好。”裴茂发愁的脸色未有因此而减轻,他轻轻晃着脑袋,如是说道。
他真正怕的其实并不是皇帝,而是那些潜在的政敌,尤其是眼红他此次被皇帝钦点负责南征的董承。这些人可不会管阳平关有多难打,他们只会说裴茂用兵无能,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损伤,耽误了朝廷的南征大计。若是遇见一个年轻毛躁的君主,说不定就会下诏急催、甚至是临阵换将。
幸而皇帝比裴茂想象的还要沉稳,不仅如此,裴茂通过儿子裴潜的家书,知道皇帝为他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临阵换将这种臭棋,皇帝绝不会做,也不可能做,那些人也知道皇帝的性子,之所以还攻讦弹劾不断,无非是想让皇帝妥协,另外加派几员大将赶往阳平支援前线。如果真来了支援的大将,无论是皇甫嵩、还是马腾、还是张济、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都会让裴茂在军中的权威大打折扣。
荀攸两眼顿时眯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彼此都心知肚明,没必要挑开了说,如果朝廷真的认定裴茂无能,那么他这个‘参军事’呢?他知道裴茂这是有意提醒自己,他们两个现在是荣辱与共的关系,于是说道:“依在下看,这道奏疏不如留待三天之后再写。”
“改在三天之后?”裴茂下意识的反对道:“这可不行,国家有诏,称前线战事必须五日一报,若是明早不托付信使,这八百多里的路即便是换马换人,走驿道的‘百里加急’也是赶不上……”
‘百里加急’是皇帝去年在翻修关中驿道的时候所定下的新规,按照规定,每个驿站都要预备快马,以方便信使传递重要情报。只是后来经过计算,若是全面铺开,仅关中一地就得花费数千匹良马,这可不是当前的朝廷所能承受的,尤其是那时尚未征讨河东、未曾从南匈奴手中缴获足够的良马,于是皇帝的这个想法被理所当然的搁置了下来。
直到这次南征,皇帝再故事重提,将南匈奴俘获来的数万良马挑选部分出来,布置在长安到汉阳、汉阳到武都、武都到阳平的官道上。这么做一来是为了便于及时的传递前方战报、二来也是当做试点运营,若是行之有效、再据此敲定出一整套详密的制度,推行于整个司隶、并州以及雍凉等地。
“百里加急也依事情轻重缓急,分百里、三百里、六百里、乃至八百里等等之称。”见裴茂还没明白过来,荀攸忍不住解释道:“裴公此番走的加急,由于内容非是急事,故仅为‘三百里’。若是等到三天之后再撰写奏疏,安知不是以八百里飞寄捷报?”
“荀君的意思是说?”裴茂眉头一抖,忽然想起了一事:“已寻到小路,可供我军迂回其后了?”
“正是。”荀攸放低声音说道:“当年淮阴侯渡陈仓道北进关中,历险无数,走得就是此路。只是数百年来,这条路因为山路极险,故无人再走,反而在阳平关外另辟了一条且算平坦的山路。这些日我军遣派本地氐人、向导屡加探视,终于在西北处发现一条古径,其路虽窄,但只要束人系马,亦能通行。”
迂回到阳平背后,的确能给对方造成突然袭击、更能借此断敌粮道,但这条路从未有人走过,贸然遣派部众,裴茂还是选择谨慎的问道:“可有派人亲往试过?”
“射声营派了一百人走了一趟,确实能到阳平之后,回来时还将沿路的荆棘等物给扫除干净,以便于行走。”绕道马鸣阁道是荀攸等人早已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