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火,星星点点,缀饰于刘家庄园,皇帝栖宿于此,再度恢复了生气。不过气氛却是严肃极了,虽有卫士巡逻走动的动静,却无喧嚣之声。
房间中,书案上,摆着一张白纸,狄仁杰提笔书写着什么。表情间犹疑之色闪变,手中毫笔时而停顿,落笔下字似乎有些艰难。
门“吱呀”被打开,抬眼望,李元芳手里端着一盆热水与毛巾悄步入内,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元芳,这等事,交给狄春他们就好了,何劳你亲为?”和蔼一笑,放下笔自书桌后站了气来,狄仁杰对元芳道。
“无妨!”李元芳摇了摇头,他视狄胖胖为父,这点事,乐意为之。
洗了把脸,稍去倦意,看着关上门的李元芳,狄仁杰问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睡不着……”转身走到狄仁杰身边,元芳道:“您不是也没睡嘛!”
“大人,卑职觉得,您似乎还在担心什么?”注意到狄仁杰老脸上凝着的些许愁意,李元芳不由问道:“那‘越王宝藏’之事?能和卑职讲讲吗?”
“坐!”并至堂案前,狄仁杰伸手示意落座,顿了一小会儿,方道:“我是在心忧皇帝会如何处置皇嗣与寿春郡王啊!”
“这,今夜皇帝不是已经亲耳听到,那是许世德的恶意栽害呀!真相大白!”李元芳有些不解:“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在引诱许世德的过程中,虽然我避重就轻,成功洗脱了皇嗣父子造反谋逆的罪名!然而,其与李规有所牵扯,这却是不争的事实!”狄仁杰长太息道:“以皇帝的多疑,此次纵使熬过去,对皇嗣父子俩的处罚也不会轻,约束会更加严密,压制会愈加苛厉!”
“此次事件,虽起于李规,实际上却是当年越王起兵的遗留问题!自皇帝登基以来,地位渐稳,已然收手,减小了对李唐宗室的打击力度,不似当年的血腥屠杀。然湖州此案,我只怕又将激起她的警惕杀机,若再有武氏兄弟与那些酷吏小人兴风作浪……”
狄仁杰话没有说完,但李元芳也明白了,面色跟着凝重起来。
“那该如何应对?”
见元芳那担忧的表情,狄胖胖沉吟了一会儿,方轻轻笑道:“此遭能解谋逆之危局,免性命之忧,我们又还能再多苛求什么?皇嗣殿下性情温和,谦恭敦厚,懂隐忍,知进退,自光宅年至此,得存至今,想必他是能够度过此关的……”
看得出来,老狐狸语气间有些自我宽慰的意思,元芳也跟着点了两下头。
“大人,夜已深,您还是别多想!这段时间,您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见狄胖胖眉宇间自然地浮现出一层倦意,李元芳开口劝道。
老狐狸也是听劝之人,豁达一笑,伸了个懒腰:“这段时间,却是没能睡个好觉……”
李元芳退下后,狄胖胖还是忍不住坐到书案后,闭目沉思,良久,叹了口气。
下意识地摸了摸鬓角,那里的发丝,明显又白了几许……老狐狸这般用脑,不是没有代价的。
……
榻间,靠在玉枕上,贴身的女官替女帝整着褥子。手里拿着一封来自神都的加急军报,面上有喜悦之色,好消息,大周军又打胜仗了。
吐蕃再度入侵,禄东赞的小儿子赞辗恭顿领军,汇合吐蕃所封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俀子,在泠泉岭为王孝杰所破。败敌近六万众,斩获亦有上万,虽然以阿史那俀子的“杂牌军”居多。
武曌仍旧显得很兴奋,在湖州这边被败坏的心情似乎都有所好转。这些年在西线,屡有动作,数次交锋,偶有所获,但总得来说,吐蕃一直是占上风的。
论钦陵那家伙,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吐蕃国力正盛,兵强马壮,又居高临下,西面的战争,主动权一直在吐蕃的手上。
如今大胜吐蕃,虽然不是击败那论钦陵,但依旧是很提士气,振国威的壮举。
去岁在妫州周军大胜,重创突厥,致其内讧,默啜称臣,缩回漠北。今岁,王孝杰又给她一惊喜。女帝忽然觉得,她的大周是越发强盛了。
王孝杰不负朕望,得给他加官进爵;甘凉将士英勇奋战,也得赏。女帝心中,已经在盘算,该如何赏赐有功之士了。
侍奉女帝多年,上官婉儿自然能够体会到皇帝此刻心中的愉悦,不由拱手贺道:“恭喜陛下,泠泉大胜,高振我大周国威军威啊!”
“王孝杰,总算没让朕失望!”武曌颔首,嘴角扬起点笑容。
很快便收敛起来表情,瞥了眼恭候在一边的上官美人,问道:“婉儿,你觉得,朕当如何处置李旦父子?”
皇帝转换话题,突然的问话,让上官婉儿心头一惊,抬眼小心观察着女帝的表情,心下试着揣摩了一下其心思。持礼答道:“这是陛下家事,臣妾不敢多言......”
话题还是太敏感,上官婉儿终究不敢随意发表自己的看法。
扫向目光闪烁的大美人,武曌表情莫名。
“家事......皇帝有家事吗?”女帝似乎在自问。
“罢了,你不愿说,朕也不强求!”放下手中足足看了三遍的军报,沉吟一会儿,武曌又幽幽问道:“你说,朕对内卫,是否太过放任了?”
女帝说这话时,语气森寒,表情冰冷。显然又想到许世德之事了,这让她大动肝火,憋在心头,亟待释放。
“内卫一向是您最有用的耳目,是您手中锋利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