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国的冬日,比秦岭和汴京好过许多。
大理国攻击大周岭南不成,反而引爆了自身矛盾,一分为三。
澜沧江西面,是国王段祺瑞的直属地。澜沧江东边,北部被大王子段麟杰控制,和大周的川蜀接壤,南部被二王子段麟烈统治,和大周的黔州羁縻司相邻。
国丞陆一鸣,抱着厚厚的一叠文书,放到公主案上。
老国王段祺瑞只有一个公主,段麟恬。王后去世,国王每日里饮酒度日,把国政统统交给公主和丞相。
公主和过世的王后一般,倍受大理贵庶的爱戴。放到不满十八的公主身上,说成喜爱也可以,毕竟公主未招驸马。段麟恬公主醉心医术,接过她母后的衣钵,继续施药救民的善举。
但老国王不理事,公主总要过问一些大事,不然陆一鸣肯定会被职责。“专横跋扈”的帽子扣下来,陆一鸣纵然才华过人,忠心耿耿,也只能力保善终。
段麟恬把医书放好,又让护卫搬走捣药配药的器具,请丞相坐下,开始翻看厚厚的文书。
“大周从大哥那里购买马匹,还有多少要多少?”段麟恬看着一份奏折,问陆一鸣,“大周买这么多大理马,是要干什么?不是说大理马力小,不善于承重,如今不惜以军械来换,却是为何?”
陆一鸣谢过公主赐茶,清清嗓子,“大周北方局势不稳,女真再次进攻辽国就在眼前。辽国使者早已到达汴京,四处奔走,想要联兵抗女真。不管如何决定,大周都要做些准备,从大王子那里买马,也就不足为怪了。”
“至于力小体弱的问题,倒在其次。大周马政荒废,关中、京东东路和徐州的草场也被高门大户拿去放羊,有马骑就不错了,还挑?”
还有一点,陆一鸣没有提。
大王子占据的大理国北部,几乎全是崇山峻岭,粮食紧张,就算有再多的马匹,也打不赢粮食较为充裕的二王子。大周又不会“擅启边衅”,大王子拿马匹换铠甲刀枪,虽属无奈,却不亏。
段麟恬毕竟体弱,监管朝政后劳累过度,圆圆的脸蛋已经消失,有了尖下巴。听陆一鸣如此逗乐,她抿嘴一笑,把奏报放下,换下一份。
“腾越府新开田地两万亩,腾越以北、大江以西的三府,垦田三万亩,腾越以南的八府,垦田十一万亩。”段麟恬看到这份奏报,高兴得声调都变了,“丞相果然是我大理的定海神针,本公主谢过了。”说完,公主给陆一鸣施礼,国士、公主、宫帐,构成一副仕女行礼图。
陆一鸣还以古礼。这位大儒没日没夜地忙活,才换来大江以西局面的初步稳定,当得公主一礼。
大王子和二王子不断磨擦,产生的大量流民,甚至包括一部分大户土司,都跑到了澜沧江西面。对陆一鸣来说,投奔老国王的人既是财富,也是风险,关键看怎么处理。
澜沧江以西,地形呈一段段的条形山脉状,尤其是腾越北方。小块小块的冲积平原和谷地,占据了主流地位。
为了多种粮食,陆一鸣鼓励流民上山垦田,虽说收成不好,却可勉强得活。此举招致了本地民众的不满,但陆一鸣还有后招。
可供开垦的山地毕竟有数,为了多安顿人口,陆一鸣鼓励大户、土司和投奔的流亡权贵,开办作坊,招纳流民。
相比于西南的蒲甘、南部雨林的黑齿部落和更南的暹罗,大理国的手工业堪称发达。陆一鸣还抽调流民中的工匠,开采铜铁矿,加以冶炼,以资国用。还有一些丘陵,不能种田,但遍布灌木草丛,可以养马放羊,陆一鸣也没有放过。
陆一鸣充分利用了外来民众和本地民众的矛盾,联合流亡的大户、土司,对本地的大户土司又拉又打,终于把局面安定下来。
陆一鸣颇有远见,大江以西的几方势力比较均衡,没有哪一方可以尾大不掉。在混乱的局面中,向来荒蛮的大理国西部竟成为一片乐土,陆一鸣的本事可见一斑。可以想见,随着更多山田被开垦,更多作坊被建立,更多商道被打通,大江以西的局面会越来越好。
但陆一鸣心中有巨大的隐忧:大江以西毕竟是荒僻之地,若是大江以东的局面崩塌,大江以西哪里能独善其身……
“黑齿部落好猖狂,居然掳掠我大理边境!西南边的蒲甘和密林以南的暹罗,居然也有小动作……”段麟恬放下手中的奏报,担忧地问陆一鸣:“丞相,你觉得蒲甘、暹罗和李朝,有没有联合起来,攻打我大理国的可能。”
陆一鸣很赞赏公主的聪慧,想了几息,“我大理和这三者之间,都有密林山川阻隔,外敌若不能在几个月内平定大理国,就是白费功夫。”
“我大理国能够自保的前提,是大理没有彻底乱起来。大王子和二王子维持现在的局面,不大打出手还好说,不然大理国大乱,那几家不出兵才有鬼。”
段麟恬点点头,心忧地把奏报放好,拿出几封密信,“丞相的担忧果然不错。大哥手下的高家,还有二哥手下的董家,果然秘密囤积粮草,招揽死士。”
陆一鸣看过公主的密信,和陆家掌握的情报一比对,“这两家自从大理开国,便出过不少权臣,甚至有过叛乱,如今看到机会,随时可能趁乱起兵。”
“大理国一旦乱起,这两家肯定要架空大王子和二王子,形成北高南董的局面。然后陛下和公主就危险了,这两家大打出手之前,肯定要攻打大江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