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伊莲妮则无比坦然地躺在那里,并接着说道:“他们必须得隐瞒自己的出身,甚至杜撰自己的出身才能够在已经改变了模样的祖国生存下去。于是父亲说,他是父母都在战争中失踪了的孤儿。母亲也为自己编造出了相似的身份。”
林雪涅:“然后呢?”
当林雪涅听到这里,她的表情变得格外的认真起来。似乎这个伊莲妮才只是用了三两句话就描绘出的那个年代的人的生活与命运此刻已经让她的心为之牵挂起来。
伊莲妮:“他们应该都明白,祖国的上一个时代已经结束。所以他们都想要好好地融入苏联,开始新的生活。但他们又深怕自己的身份某天会被人发现。所以他们反而靠近了自己最害怕的布尔什维克主义。
“我的父亲和母亲先是去到工厂成为了一名工人,而后也因此得到了去大学学习的机会。他们在大学里和同样隐藏了身份的彼此相识相恋,并一起加入了苏联共.产党。小的时候,我一直都以为我和别的党员家庭的孩子没有区别。”
那个有着柔软金发的女孩和她的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一起,过着看似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她的很多同学都和好几户人家一起挤在一套共用的公寓里的时候,她却住在有着独用卫生间和厨房的公寓里,并且每逢夏天还能够去到乡间的别墅度假。
但是突然有一天,人民内务委员会的人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然后他们这几个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才知道了彼此的真实身份。
“后来父亲和母亲就被送去了古拉格,也就是位于西伯利亚的劳改营。而我的弟弟和妹妹,他们则在被改了名和姓之后被送去了孤儿院。但那年的我已经14岁了,我得自己想办法活下去。母亲最好的朋友不愿看到我在困苦中死去,因而她冒险收留了我。”
早上七点半,换装之后的伊莲妮在林雪涅的陪伴下从容地去到了火车站,并继续和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伊莲妮:“我总是在乡下的农庄里,也在学校的射击俱乐部里练习枪法。每个人都说我在射击方面很有天赋,心性也很好。由于我和我的很多朋友都预感到战争很可能会很快爆发,所以我想要凭借我的射击技术加入红军。但是没等到战争爆发,我的身份就在‘大恐怖’中被发现了。而我的养母也被我连累。”
林雪涅:“这时候你跟他们说你愿意参军?”
伊莲妮:“对,我是这么跟他们说的。但他们发现我能够说一口流利的德语,于是很快改变了主意,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一个更特殊的部门。如果我能够做得足够好,他们不仅不会追究养母收养我的责任,甚至还愿意为我找到已经失散了很久的弟弟们和妹妹。”
林雪涅:“那现在呢?他们为你找到你的弟弟和妹妹了吗?”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有着更多巡逻人员的火车站,并在出示了林雪涅为伊莲妮准备的通行证后畅行无阻。
当她们走到那列开往维也纳的火车停靠的站台时,伊莲妮停下了脚步,并用那种混杂了期待与遗憾的语调说道:“还没有,这还是我在离开莫斯科之后的第一个任务。”
可说完之后,她又会带着那种对于前路的迷茫沉默起来。
当她再看向林雪涅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便带上了遮掩不去的忧伤。
伊莲妮:“但我总觉得他们在骗我。他们也不会愿意重用我的。否则为什么要给我起这样的代号呢?他们让人一听到这样的代号就能想起我。这对于间谍来说是大忌。”
林雪涅:“但也许看起来最可能的事,才会是让人最不愿意相信的呢?”
说着,两人就都笑了。
在即将登上火车的时候,这个从寒冷的国度而来的女孩主动地拥抱住了她的朋友,并在她的耳边说道:“珍重,同志。只要我们彼此珍重,就一定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而听到这句布尔什维克的味道极浓的话语,林雪涅也笑了,她叫出了对方真正的名字,并说道:“柳德米拉,你也要珍重,我祝你好运。”
“我会的,我还没看到我的弟弟妹妹,也还没再见到我们的父母呢。”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柳德米拉在已经转身之后又快步跑了回来,并用压低了的声音说道:“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你亲爱的男朋友,我会看在你的份上对他手下留情的。”
那让林雪涅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并在柳德米拉登上火车,并且那列火车也开始慢慢行驶起来的时候不住地向对方挥起手来,而对方则也是一样珍惜着她的这位友人消失在自己视野尽头前的每一秒钟。
直至确定她的朋友柳德米拉已经安全离开,林雪涅才向着火车站的出口走去。
现在,该是她回家的时候了。
如果要问她害怕吗,她或许会回答说是,她害怕这件已经发生了的事会让她的恋人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
但如果要问她后悔吗,那她的回答便一定会是否定的。
这是因为她已经想明白——她不能再跟着这个时代的固有思维来浑浑噩噩地继续下去了。
有些事从今年,甚至是这个月的角度看来是错的,但如果她跳脱出这个时间节点,她又会发现那件事可能是对的了。
于是决定面对自己的恋人,也和他说出自己此时真正想法的林雪涅骑着自行车返回两人一起住了多年的那栋公寓楼。
而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