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会儿正屏住呼吸,歪着脑袋,把眼睛凑在兽面镂空的瞳仁里往外打量,陈逆突然解剑一放,剑身“哐当”一声恰好砸在我眼睛上方,惊得我险些叫出声来。
“陈爷,你说咱相爷人那么好,宫里宫外大事小事也都是他在操心,君上他每天喝喝酒抱抱美人,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非要对相爷下手?还有那个右相,自己说的好,做的好,可底下人全娘的没礼法,什么缺德事都做。按我说,相爷也别接那个什么公子骜来了,杀了右相,自己坐朝堂多好!”
“大牙,这话以后不许乱说!在相爷面前也不能说!”陈逆压低了嗓音,呵斥道。
那个叫大牙的男子似是拍了大腿,粗声粗气地嚷道:“我们好几个兄弟都是这么说的,相爷做了国君,陈爷就该当司马!二木头,你说是不是?”
“对,陈爷就该做咱们齐国的司马!到时候,陈爷领上十万精兵到吴国把夫差的姑苏城一把火全烧了!”叫二木头的士兵接了话头,应和道。
“呃,我怎么听说姑苏城已经被越王烧了?”大牙小声道。
“那,那就再烧它一遍,把它烧成渣!”
“对,再把那个叫什么西施的女人抓来给咱陈爷生娃娃!”
“好,说得好!”这两个小兵见陈逆不出声,就越发肆无忌惮,没完没了地讲起来。
我听着他们不着边际的胡侃瞎聊,一时心急如焚。陈逆坐在这里不走,待会儿无恤和齐侯来了可怎么办?昨天晚上休明殿上的形势对陈逆不利,可现在的局面却恰好相反,无恤若是在这里和陈逆交上手,后果不堪设想。
不,一定要想办法把陈逆引走!
我这头绞尽脑汁,顶上的两个小兵却已经从火烧姑苏城聊到了吴国的宝剑,越国的铸剑师。说到高兴处,他们就拿剑柄猛敲我头顶的铜盖。咚咚咚,这青铜兽面盖瞬间化身一面巨大的铜鼓,震耳欲聋。
我憋着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腿往下挪了两步。突然,顶上有人惊叫了一声:“陈爷,快看!台子上有个女人!”
青铜盖顶上的长剑瞬间被人拿走,黑影一闪,似是陈逆飞身奔了出去。
“陈爷——等等我们!”两个小兵大喊着也跟了上去。
他们走了?!
我心中大喜,忙又攀回原来的地方把眼睛凑在镂空处使劲地往外瞄。“喀”的一声,头顶的青铜盖顶忽的一动。
完了!被发现了!
我扒着墙壁,踏着石阶赶忙往下退。可还没退到渠底,顶上的铜盖就被人整个掀开了,明亮的光线刺得我一下闭上了眼睛。
“阿拾?”
我眯着眼睛一仰头,无恤的笑脸正好落在我眼里。
“红云儿!”
顶上的人一个纵身跃入渠底,笑着朝我张开了双臂:“就知道你这丫头不听话!”
我鼻头一酸,松开扶着石壁的手朝他跳了下去。
无恤双手一揽,带着我转了半圈,把我轻轻地放在了地上:“来晚了,路上遇到点麻烦。”
“你在这里,鲁姬呢?”穿着寺人衣服的齐侯这时也从石梯上爬了下来。
无恤仰头朝上吹了一计口哨,入口立马又被合上了。
“君夫人已经先走了。”我回头对齐侯道。
“我不是让你们一起走吗?你怎么不走?”无恤对我道。
“我担心你啊!而且我在晋阳时早同你说过,我绝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先走的。”
一旁的齐侯听到我这句话,脸一下就僵了。我想起刚才齐夫人急着逃命的样子,忙闭上了嘴巴。
“陈恒的兵马已经入宫了,在他们开始搜宫前,我们必须赶紧逃出去!”无恤在暗渠里找到自己事先放好的火把,点燃后,朝我伸出一手,“走吧!”
“嗯。”我点了点头,把手放进了他温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