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阿爹?!阿素的话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心惊肉跳。她之前怀过一个孩子?谁的,张孟谈的?难道张孟谈当年真的没有死!
我正欲详问,阿素却捧着我的肚子,微笑道:“小娃娃,再等两日我们就不坐车了,姨母带你阿娘坐船去,到时候也叫你这暖心的娃娃好好舒服舒服。”
“阿素?”
“哦,对了!那案上的镜子是盘让我转送给你的,他说你娘不在了,送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阿素指着案上的幽王璇珠镜道。
“阿素,你的孩子是张先生的吗?那年在齐国,张先生没有死,驾车落在湖里淹死的人不是他,对不对?是你救了他吗?”
“是,当年是我鬼迷心窍救了他,藏了他,硬叫他同我过了这几年糟心的日子。好在,他前月里又死了,他的孩子也没了,省得我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还要拖着个没爹的孩子浪费大好年华。”阿素莞尔一笑,款款起身,“行了,阿姐走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晚些时候,你阿爹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呢。”
“我不困乏,我们再出去走走吧!”我连忙拖住阿素的手,阿素大笑,拍着我的手道:“小妹,你这不是可怜我,想出门说些什么好听的话开解我吧?放心,我不过是没了个孩子,一块黏答答的血肉罢了,痛过了就忘了,没什么好安慰的。”
我紧紧地握住阿素的手道:“我如今这副鬼样子,哪有资格去安慰你。不过是许久不见阳光,想出去走走罢了。”
“行,我这人最听不惯那些安慰人的好话。你若说了,我一准是要翻脸的。我若翻脸,你可又要怕我了。”
“知道了,走吧,我没力气安慰你。”我将身子靠向阿素,阿素笑着将我扶了起来。
寒山苍翠,秋水潺湲,柴门之外是秋日山林最美的景色。只可惜,我在赵府的地牢里待得太久,秋日午后慵懒和煦的阳光落在眼里竟也觉得刺目。阿素见我频频落泪,便扶着我走到溪旁的一棵苌楚(1)树下。仲秋时节,苌楚果熟,金色的阳光下,一颗颗褐中带绿的果子挤在一起,坠在枝头,看着倒叫人舒心。
“别看了,我都不知道你这样流泪,是心酸,还是眼酸了。”阿素抬头摘了一个果子,捏了捏,掰开,递了一半给我。
我擦了眼泪,低头咬了一口苌楚绿色的果肉,眯了眼道:“这回不是心酸,也不是眼酸,是嘴巴酸了。”
“酸吗?我倒觉得还好。”阿素啃了自己那一半又来拿我的,我顺势抓了她的衣袖道:“今日无人相扰,你不如同我说说咱们邯郸氏和范氏以前的事吧?”
“不省心,我就知道你要问!”阿素睨了我一眼。
我轻笑道:“总是要有人说给我听的,与其待会儿听那个人说,倒不如听你说。”
“那个人可是你阿爹。”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阿素轻叹一声道:“你果真要听?过去的那些事可多少都带了些血光,恐你现在听了,对孩子不好。不如等我们到了郑国,你养好身子,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了,我再说给你听?”
“血光都见了那么多,难道还怕听吗?再说,我这孩子若真要走,怕是十个,我也留不住了。”
“哎,赵无恤那小子死不撒手的臭脾性落在他孩子身上倒也不是坏事。你既要听,我就索性趁今日都告诉你吧!”阿素挪了身子坐到我对面,开口徐徐道,“你的祖父叫赵午,原是邯郸大夫。你娘是我爹的表妹,嫁了赵午之子赵稷为妻,我范氏与你们邯郸氏就算结了姻亲。我父亲与你娘一起长大,又存了对她的恋慕之心,所以你爹娘成婚后,范氏与邯郸氏就走得格外近了。赵鞅那会儿属意是要往北扩地的,所以才叫董安于在北方修建了晋阳城。可他又放心不下赵氏南面的故地邯郸,怕时间久了,邯郸城会被我们范氏一族夺去。所以,他就想了个主意找借口杀了你祖父,以此警告你父亲,叫他休弃了你娘,与我范氏一族划清界限。你阿爹那会儿虽瑶琴不离身,却也是血性男儿,怎能叫赵氏杀了自己的父亲,羞辱了自己的妻儿,还巴巴地为了一个邯郸大夫的官衔跪在仇人面前低头认错。”
“所以他自立邯郸君,起兵讨伐赵氏。你说的这些事,我以前也听说过,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智氏的人会抓走我娘,为什么他赵稷弃守邯郸后,从来没有找过我们?”
“有些事我也不明白,但当初你娘和你阿兄被智跞抓走,却不能责怪你阿爹,那根本就是蔡墨为救赵氏施的诡计。”
“我师父的诡计?”
“对,就是他!蔡墨乃你外祖生前挚友,却利用你娘对邯郸城施下了一招毒计。”
“什么毒计?”
“这些年,你可曾听说过一‘竹书谣’?”
“在智瑶府里曾听过一次,可我不通北方蛮语,未曾听懂。”
“那今日我来唱给你听。”阿素放开我的手,在地上寻了一块宽大平薄的青石,又从头上拔下一根紫金铜笄,一边击石一边合拍唱道,“弈弈恒山,八鸾锵锵,狐氏生孙,在彼呕夷,其阳重瞳,兴国兴邦。弈弈恒山,鸾鸣哀哀,狐氏生孙,在彼牛,其阴青目,失国失邦。”
“其阴青目,失国失邦……”
晋文公重耳的母亲与我母亲一样都是北方鲜虞狐氏族人,重耳母亲居于呕夷水畔,歌谣中提及的牛水则恰好流经邯郸城,所以歌中所唱的那个青眼亡晋的女子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