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
“我家世子妇喜在月夜骑马饮酒,所以……”
所以,他不见我,他陪她骑马出城了。
朱颜酡,美人笑,今夜他们的马头是不是还挂着我酿的美酒?月下飞驰,醉卧河畔,该是怎样的美景。
我讷讷地起身,如水的月光隔着树冠倾泻而下,眼前一地槐花白得凄清孤寂。
春未尽,花已落,我终究成了那个旧人。
这一夜全是梦,梦里都是旧事。高兴的,难过的,害怕的,感动的,前一眼还梦见暴雨过后的悬崖上被他高高地举过头顶,下一眼就看见他躺在竹屋里一遍遍对我说,撑不住了,你可以来找我。但如果你敢逃走,我绝不会原谅你!你记住我的话,绝不。
他赵无恤的绝决,我终于也尝到了。
再醒来时,头顶是满绘祥云的屋梁,鼻尖是熟悉的降真香。小童跪在我床旁,笑着扑上来:“巫士,你可醒了!”
“师父呢?”
“巫士没听见我昨晚说的?太史去年秋天就搬到浍水边的竹林里去住了。就昨儿回来了一趟,理了鬓脚,修了胡子,穿了新做的巫袍去赵府见巫士。可惜没见着,吃了晚食就又回竹林去了。”
“我现在出城去见他。”
“不行!巫士不是说,今天一早要去赵府吗?我都已经差人去说过了。”小童转身从衣箱里捧出一套崭新的衣冠交到我手中,献宝道,“这是太史前年替巫士做的新衣,这紫珠墨玉冠也是国君祭天后不久赏下的。巫士那么久没见赵世子,总要好好打扮打扮。”
小童不容拒绝地替我梳头、更衣,我看着镜中熟悉的面容,却心苦如荼。
他今日会见我吗?见了,我要说什么?不见,我又该怎么办?
见或不见,泪绝不能落,绝不。
驾车入了赵府,按礼先去见了赵鞅。赵鞅此时仍在病中,虽没有极重的病症,但整个人看上去苍老消瘦了不少。医尘在屋里走来走去,准备着浸浴用的药汤,他就靠在床榻上同我说话。我这两年的事,赵鞅一句未问。五音叛赵投陈的事,他也半句未提,只夸了我卫国一事办得不错,让我去家宰那里领赏。
我出门,早已侯在门外的老家宰递给我一份礼单。赵鞅的赏赐太多,家宰已派人另外装车替我送回太史府了。
我行礼谢过,抿了抿唇还未来得及开口,老家宰已叹了气,为难道:“巫士是想见我家世子吧?可不巧,世子一早又受魏世子相邀过府议事去了。”
“他又走了?”
“巫士可要再等等?”
“无妨,我去魏府等他。”记忆里不管我在哪里,总是他来寻我。如今,他不来,便由我去寻他吧。
站在魏府对街的梧桐树下,我从清晨等到了午后。
四月的春阳将树影间细长的人影慢慢变短,继而又缓缓拉长。魏府大门里有人进,有人出,可唯独不见他的身影。
傍晚,天色暗得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打在梧桐叶上。昏暗的天空开始亮,白练似的雨幕倾倒而下。我站在暴雨之中,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突然恍然大悟。
他根本就没来魏府,他赵无恤只是不想见我。
大雨急急地下着,雨水顺着头直往嘴里灌,我滴着水,咬着牙,一路硬是拖着僵直的双腿走回了赵府。赵府门外,暴雨过后的天空已经开始亮,几个青衣小仆正拿着扫把在门外拼命地扫水。
他送客出府就站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