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山峰的北麓和东西两面完全不同,这里没有高耸的树木,也没有茂密的杂草,浓得散不开的雾气到了这里就被迅猛的夜风撕了个粉碎。网?山腰上到处都是嶙峋的怪石,耳边永不停息的风声,仿佛就是这些石型怪兽可怕的吼声。
“你还好吗?”于安走在我身边忧心道。
“我没关系,我们还要往前走吗?”我脚上穿的还是宫里分的薄底绣鞋,上面的丝绢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但最令人沮丧的还是这鞋底,走了这一路已经磨得比布帛还要薄。一脚一脚踩在碎石上,痛得我直揪心。
“不用再往前走了,这里虽然陡峭,但能踏脚的岩石比别处多一些,我们就在这儿等无恤他们来吧。”于安扶着我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脚很疼吗?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背你走,非要逞强?”
“这路太难走了,你若是背着我走这么长的山路,待会儿哪里还有力气杀敌?”我笑着看了于安一眼,低头慢慢地脱下了自己的绣鞋。
右脚的鞋底破了一个大洞,脚掌前面也掀了一层皮,露出了里面带血的嫩肉。如果现在不包扎,之后是铁定走不了路了。我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一眼,原先穿在外面的袍子已经脱下来盖在剑士顿的尸体上了,身上这件单衣因为沾血比别人的少,也已经撕了不少布料给齐侯和阿鱼做了包扎伤口的绑带。现在这么一坐,下摆连小腿都遮不住了。这哪里还能多撕出一块呢?
我心里正犯愁,于安突然一把扯下了自己左手的袖子:“你先坐着别动,我用布帮你把脚缠上。这布料虽有些粗,但绑上两圈也总比直接拿肉磨石头来的好。”
“不用,我自己来吧!”我见他在我身前跪下,连忙伸手去扶。
“待会儿下山还要爬坡,这脚上的布若是缠得厚了薄了,紧了松了,走路都会有危险。这个我比你熟,让我来吧!”于安抬起我的右脚,轻轻地拨去伤口上的碎石粒,“阿拾,你和无恤是怎么认识的?你离了天枢之后为什么没有回秦国,反倒去了晋国?”
“这个故事太长了,一时半会儿我也讲不清楚。只能说我与他早些年在秦国时便认识了,后来我在雍城出了点差错,他恰巧在我身边,我就跟他回了晋国,现在又到了齐国。你呢?我今日才知道,你居然是董安于的儿子。这回来齐国前,我还去过一次晋阳城,晋阳的城墙修得可真好,经了地动,没有一处坍塌。”
“我这两年做的还是刀口舔血的事,是不是董安于的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于安讪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把袖子撕成一条条碎布,小心翼翼地缠在我右脚上。
董安于是赵鞅最器重的家臣,他亲自督造了晋阳城,替赵氏一族扛住了范氏、中行氏的轮番进攻。可最后,他却因为自己惊人的才干被忌惮赵鞅的智氏一族逼得在自己兴建的晋阳城内自杀身亡。董氏一族也遭到了灭族式的屠杀。我想起于安当年在天枢对我说的话,便不再追问他的身世,转而笑道:“于安,你可知我这回来临淄城一半是为了无恤,另一半却是为了你呢!”
“为了我?”于安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我。
“嗯,你那日在天枢不告而别后,我就一直想要去找你。这巫士明夷告诉我你人在临淄城,我就干脆带着四儿一起来找你了。可惜,你也去了广饶城,害得我们在临淄城白逛了好几天。这次回来,你可见着四儿了?”
于安眸色一暗,复又低下了头:“见着了。”
“怎么了?”我觉得他神情似有些奇怪,忙问,“出什么事了?你们不好了吗?”
“我从广饶城回来,就知道你被人劫走了,四儿每日只关在屋子里哭,我们也没说上几句话。”
“她这笨丫头一定以为是自己连累了我。”我一想到四儿心里就堵,低头瞧见于安一脸落寞,心中更是愧疚自责。哎,原本他二人见面该是多么欢喜的事,结果却因为我,弄得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对不起,这事都怪我。”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平安就好。四儿几天前,已经被无恤派人送去了鲁国,等我们把齐侯顺利送走,你们就能再见面了。”
“嗯,到时候我们三个还要和以前一样,聊上个三天三夜。”我冲于安微笑道。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乌云遮盖了明月的光芒。低沉的夜空像是一块饱浸了墨汁的布帛,一根根雨线从它墨色的织纹里飞落而下,被山风席卷着密密地划过我的脸庞。黑暗中,十二个劲衣佩剑的武士高低错落地站在几块大石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山下。
他们都是巽卦训练的刺客吧!当年我还能相信离主明夷与伯鲁只是私交,但如今于安的身世和他的出现都告诉我,天枢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赵氏。
“好了,你弯弯脚看,可是太紧了?”于安松开了我的右脚。
我翘了翘脚趾又弓了弓脚背,道:“不紧不松,你包得很好。于安,你父亲当年去世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国?在雪地里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是智氏派来的吗?”
“父亲死后,智氏的人一直想要斩草除根。当年,董氏一脉侥幸逃脱的也只有我一个。我去雍城原是想避祸,没想到入城的第三天就被人出卖了。”于安说着又脱下我左脚的锦袜,“不过,幸好遇见了你,总算留下一条贱命。”他握着我伤痕累累的脚,抬头微笑道。
“那后来在城外接应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