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虫鸣声阵阵,直催人困顿,一方小茅庐内,一个年仅八岁的少年却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屋顶上的横梁兀自出神。
榻旁,一点灯火忽明忽暗,连带着少年的脸上也红一块黑一块,按理说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断不会有这些许闲情愁思,但谁叫马瞬的心里,其实住了一个十八岁的后世灵魂……
“先前观主展露的身手,远非寻常人所能及……”
马瞬的心中暗道,自穿越之后,他还是第一回如此吃惊,没想到后世武侠小说中杜撰的那些奇妙武功,竟然真得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自以为对三国的历史十分了解,但在这个时空,若没有能够与之匹配的实力,恐怕还是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我还是该装成一个八岁孩童的样子,免得对既定的历史产生什么蝴蝶效应,白白失去了先知先觉这个最大的依仗……”
经过这个月的所见所闻,马瞬愈加认识到穿越的难处,如今他的处境就像是开启了地狱模式,光是为了生计忙活便占用了他大部分的时间,更罔论什么“北伐中原,兴复汉室”的伟大理想,他自问还没有这等大能,可以完成连诸葛孔明这一代人杰都完成不了的夙愿。
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那位老者的身影,虽然那老者并未出手,但听范规所说,恐怕其身手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邓芝……是么?如能从他身上学到一招半式,今后再遇见马邈,谁避着谁还不一定呢!”
——
一夜很快过去,次日四更,马瞬便背着一个大包袱,辞别了母亲,径往山下而去。
诸葛丞相给他们母子二人安排的是青城山上的一座茅庐,去朝真观不过二里多路。此时晨风拂过满山松林,松涛阵阵,一时间百鸟齐鸣,却又像是鸣珠碎玉,引商刻羽,与这松涛相应和,使人有飘飘然出尘之感。
五更时分,马瞬刚来到山下,便见得一辆马车停在道旁,车帘一抬,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既来了,便上车吧。”
马瞬诺了一声,爬上车辕,只见一个麻衣老者正坐其上执御,想是昨天范规和邓芝口中所说的那位“老陈”了,麻衣老者朝马瞬裂口一笑,露出几颗残缺的黄牙,道:“小子,老爷正在车里等你呢。”
进得车内,只见四壁空空,朴素之至,一位青衣老者端坐在车尾,见马瞬进来,放下挑起的车帘,问候道:“令堂可还安好?”
此时,马车已开始慢慢地向前起步,马瞬坐在车内,回道:“劳恩公挂念,家慈自迁居于此,每日清静,一切安好,听闻恩公愿意收留小子,亦十分感激,叮嘱小子好报答恩公大德。”
老者笑道:“老夫与幼常共事多年,今代为照顾其子嗣,理所应当,你不必挂在心上。”
马瞬亦道:“街亭之后,旁人听闻家父之名唯恐避之不及,视之如寇仇,而恩公却视家父为袍泽,如此高义,便令小子铭感五内。”
老者笑了笑,感慨道:“你和幼常真像,一样的夙慧天成、机智过人,或许他所犯下的错误,终有一天会由你来洗刷。”
随即,老者回忆起以前和马谡共事时的一些往事,便打开了话匣子,向马瞬娓娓道来……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来到老者府邸,下了车,马瞬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隔着一片竹林,巍峨的天府城墙近在咫尺,但这位老者的宅邸,却坐落在城外的荒郊野岭之中。
“这……以将军之尊,怎会屈居在城外郊岭之中……”马瞬望着眼前的这处简陋宅邸,不由目瞪口呆地呢喃道。
“奇怪么?”老者在马瞬后头下了车,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颇有些自豪道:“当年先帝入蜀,众人相议,欲以天府中屋舍及城外地桑田分赐诸将,老夫曾驳之曰:‘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现今国贼曹操未灭,我等未可求安也。须待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才是上策。现在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令安居复业,然后才可役调。’此言既出,老夫自然要带头表率,以身作则,遂干脆在城外寻了处无主之地,安宅居住。”
老陈闻言,也不禁感慨道:“老爷,这一去快都十四年了……”
“是啊,这些年,有劳老陈你了……今日之后,你也可以还归故里,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听了这话,老陈也不禁眼眶湿润,答道:“小老头我是俗人一个,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守着犬子和一亩三分地,保证咱陈家的香火……倒是老爷您一生为国尽忠,两位少爷现在还在汉中前线,我走了,您独居在此,万不要太过寂寞……”
老者闻言,亦神色凄凉,答道:“自内子亡故,我早已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话到此处,老者顿了一顿,瞥了一眼一旁的马瞬,接着向老陈道:“先前军中见过令郎,是个可造之材,虽因街亭之祸受到牵连,但万不可就此放任消沉,男子汉大丈夫,还当以大义为重,希望有一天他能够重回军中,为国效力。”
“街亭”二字一出口,便令马瞬不由得悚然一惊,没想到这位老仆的儿子竟然还曾和自己父亲一同守卫过街亭。
老陈却没有发现马瞬的讶异,更不知这小孩便是马谡之子,只含泪点了点头:“老爷既提到犬子,小老儿这边还有一事相求:如今犬子受刑在家,闭门不出,小老儿想着是时候给他定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