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屋子,见叶氏手中捏了串珠子坐在罗汉床上,正与一位罗衣宝簪的夫人着话,狄妈妈站在一旁伺候。
那夫人三十来岁,身穿紫棠色织金妆花罗,挽了个倾髻,簪着一头亮晃晃的嵌宝金钗,面如银盘、眉目流转,笑起来很是有股风韵。
她们见程曦进屋便朝她望过来,叶氏指着程曦与那夫人道:
“你瞧,可是比原先瘦了许多?”
那夫人看着程曦笑得很是亲切,面上还露出些许心疼之色来:
“哎哟,当真是呢!脸变得这般尖,若不是这容貌寻遍咱们鄂州府也找不出第二个,我差点就要认不出来了!”
一番话既迎合了老夫人,又夸赞了程曦。
程曦挂起一副端庄的笑容,看着她唤了声:
“袁夫人。”
来人正是鄂州知府袁文山的夫人。
袁夫人见程曦客客气气与她招呼,显得十分高兴,她索性便起身拉了程曦过去身边坐下,笑眯眯地同老夫人道:
“曦姐儿大半年不见,忽然就变成了个大姑娘,这模样愈出挑了!”
程曦微微皱眉。
袁夫人总拿容貌事,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当世女子素来以才情贤德名声为重,又不是门户的,谁会整日将样貌当作褒奖挂在嘴上?
她不露痕迹抽回手,抚着脸颊脆生生道:
“当真很瘦吗?我自己到没觉得。”
叶氏听了这话眉头一皱,眼见又要开始念叨,程曦忙道:
“想来祖母的是。”
叶氏这才露出笑意,骂了句“猴儿”。
袁夫人见了,便拉着程曦聊天。问她这大半年去了哪儿,玩些什么,可有瞧见什么趣事,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
程曦暗想,自己还是太客气,稍稍恭顺一些就有人蹬鼻子上脸。
她随口敷衍了几句,袁夫人却好像没察觉似的,任她答什么都能接着话头下去。
程曦渐渐不耐起来,朝狄妈妈看去。
狄妈妈收到程曦眼神,便笑着同叶氏道:
“老夫人,今日时辰差不多了,您还念经吗?若是不去了,奴婢就让人去佛堂将物件撤了。”
叶氏一听,忙道:
“哎哟,时辰到了吗?”她转头朝袁夫人道,“你瞧,同你聊着我都忘了时辰。”
袁夫人闻言忙道:
“夫人是要去念经吗,我与您一道罢!平日里家中是一堆的琐事,难得个清净,我也就在您这儿才能静下心来念会经了!”
叶氏笑着道好,让狄妈妈去准备。
程曦忙顺势起身告辞,与狄妈妈一道出了屋子。
“袁夫人经常上门吗?”程曦皱眉问道。
狄妈妈一边走着,一边笑道:
“隔个五六日便会来一趟,或稍稍坐一会,讲些趣事闲闻,或是陪着老夫人念会经。”
程曦声嘀咕:
“也亏她坐得住。”
她觉得袁夫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个爱念经的人。
狄妈妈见程曦这副模样,面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程曦,便低下声音道:
“这位袁夫人并不是袁大人的原配夫人,而是续弦。她娘家姓胡,是郴州直隶州知州胡大人的同宗侄女,却并不是正头夫人所出。”
程曦恍然。
她回去了自己院子,锦心见她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姐,老夫人没答应给您换掉膳食吗?”
程曦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去找叶氏的目的。
她烦躁地摆摆手:
“别提了,遇上袁文山的夫人过来,被拉着问了一通有的没的。趁着祖母要去念经这才溜了回来。”
她将狄妈妈的话告诉锦心:
“……原先只觉得她着实能放得下身段,极会钻营,现在想来倒也难怪她。”
像袁夫人这种随丈夫在任上的官太太,一般是住在官衙的,内院事务极少,最主要的事便是为丈夫打理官场内眷之间的关系。
原本叶氏没来之前,鄂州府内官眷中以袁夫人为尊,她只要平衡好各家下属女眷之间的关系便行。
但叶氏一来就不一样了。
锦心笑着为她倒了杯温茶,道:
“横竖只要袁夫人能哄了老夫人高兴,又不碍着您不就行了,您何必为这烦恼。”
程曦想想觉得有理。
然而几天后,程曦便接到袁夫人的帖子,是请她参加八月十四赏月宴的。
程曦将帖子一扔,绷着脸道:
“不去!”
狄妈妈将帖子捡起来,软了声哄道:
“袁夫人是专为老夫人办得,老夫人已经答应届时会带您同去,姐您就当是陪老夫人去瞧个热闹罢?”
程曦便知道祖母这心软的毛病又让人给捏住了,不由冷笑道:
“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哄着祖母为她造势呢?”着一顿,凶巴巴地问道,“我与祖父不在时,这种事可是时常生?”
狄妈妈见程曦一副鸡护犊子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老夫人也不是泥人性子,岂是由着人捏的?只是袁夫人平日殷勤,常陪着老夫人念经话,这次又是专为老夫人办得赏月宴,是姐您回来了正好一起热闹热闹,瞧个趣儿……袁夫人还请了许多府上的姐们都参加赏月宴,老夫人便意动了。”
源头还是在程曦。
叶氏满心想的都是将性子越来越不受管束的程曦给掰回来,像个寻常闺秀一般,与姊妹一处赏个花、喝个茶,顶多出去踏个春什么的。
她希望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