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看着嫡福晋,在他的心中,对于外婆的感情,很是复杂。
她不似普通的只知道对他寒问暖的家人。
相反,她从未过问过他的饮食起居。
但是,她总会在他感到迷茫烦乱的时候,帮助他梳理心中的情绪。
嫡福晋看着他,道:“来了就进来吧。”
话落转身进了屋。
大阿哥抬步随嫡福晋一同进入房中。
房子不大,应该是就地取材所盖,四面墙全部是修剪整齐的竹排。
这种材质的房子,夏天固然凉爽,但是在冬日里,还是让人打心眼里感到寒凉。
房中很是简陋,只有一张窄小的床铺和一张喝水吃饭的桌子。
房间正北方,摆放着一尊佛像,佛像安置在香案之上,下方是一个有些陈旧的蒲团,蒲团的旁边,放着一个木鱼。
大阿哥方才在外面听到的木鱼声,就是来自此处。
香炉中燃起的青烟缭绕在不大的房中,充斥着大阿哥的鼻尖。
他每次到这里,内心就会莫名的感觉到安逸。
好似外面的那些纷纷扰扰,都被隔绝在了竹屋之外。
嫡福晋走到桌边,为大阿哥倒了一杯水,柔声道:“坐吧。”
话落转身继续跪到蒲团上,木鱼声随之响起。
如今虽然是初春,也难免会有倒春寒。
所以嫡福晋如今的穿着,还是很厚实,身姿显得有些笨重。
大阿哥回过神来,并未坐下,而是来到了嫡福晋身旁。
他蹲下身子,看着闭着眼睛的嫡福晋,抿了抿唇,道:“我见到她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嫡福晋缓缓地睁开双眸,看着面前的佛像。
像在对大阿哥说,又如同自言自语道:“果真是真的………”
随而转头看着大阿哥,接着道:“胤,万不可泄露天机,此事你我知晓就好,就算是你额娘,也不要说。”
“上天既然给你警示,就证明,一切还有转圜之地。”
她抬头看向房顶,好似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
叹息一声,继续道:“高位虽可俯视,却无人可与之并肩,无异于孤寡啊……”
大阿哥紧了紧拳头,犹豫了一瞬,终道:“我心中烦乱,不知如何是好,那名女子,她……让我感到困扰。”
“外婆,我最近,越来越无法看清自己了,我似乎,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或者该做什么……”
嫡福晋看着大阿哥深深蹙起的眉头。
她的孙儿,浓眉大眼,高鼻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好似他额娘小时候。
她的孙儿,长大了。
她转头看向面前那尊总是微笑着包容世人的佛像。
她柔声道:“缘起一说,千丝万缕,或许,上辈子早已无法分清,这辈子又怎能割舍……”
言罢再次闭上了眼眸,木鱼声再次有节奏的响声。
她早已看透世事,一个局外人,对于很多事,反而能够看个清澈,世上万千烦恼,往往只是当局者迷。
大阿哥沉吟了一会,思索着嫡福晋的话。
他本是通透之人,经嫡福晋这一点拨,自然能够明白心中所烦为何因。
他见嫡福晋不再言语,便起身到一旁坐下,端起有些凉了的茶水,轻抿着。
直到一杯水见底,终是做下了决定,将水杯放下,对嫡福晋道:“外婆,胤改日再来看你。”
嫡福晋依旧敲着木鱼,大阿哥早就习惯了与她的这种相处模式,笑了笑,转身离去。
大阿哥方走,木鱼声再次停了下来,嫡福晋看着空空的房门,悠悠的道:“既然上天给了你一次掌控命运的机会,希望你能好好利用……”
大阿哥从竹林离开,未往前院走,而是来到了李棠卿的房外。
此时的李棠卿,正在抚琴。
她今日本想逼迫珠兰发疯,没成想许久未曾摸过琴弦,一时间,竟有些技痒。
只是此时她所抚的曲子,与珠兰在时所抚,天差地别。
浣枫若不是听过自家姐姐抚过这首曲子,必定会认为,这是哪个孩童在恶作剧。
大阿哥在窗外,扬唇看着一身红衣,坐姿曼妙,一身大家风范,柔荑轻抚琴弦的李棠卿,无奈的摇了摇头。
美人如画,美哉美哉。
只是这琴音……
……难听,很是难听,魔音穿耳!
与鬼哭狼嚎有异曲同工之效。
大阿哥甚至在怀疑,他的耳朵与眼睛,看到的,听到的,是不是同一副场景。
此时他的身后齐刷刷聚集了他的十只宝贝疙瘩。
几只大犬坐在大阿哥身后,它们看不见窗内的情景,只是对这琴音有些好奇。
只见一只体型略瘦小,耳朵尖上有一撮白毛的狗儿疑惑的摇晃了几下脑袋,忽然如狼般扬起了脖子,低沉的喉叫了起来。
“嗷……嗷嗷嗷……嗷呜……”
它的叫声,竟与李棠卿的琴音出奇的合拍。
大阿哥大惊,转身一把捏住了狗儿的嘴巴。
低声吼道:“小十,不准叫。”
小十的嘴巴被捏住,“呜咽”了一声,委屈的看着大阿哥。
浣枫早就发现了窗外的大阿哥,只是姐姐正在抚琴,她未上前去打扰。
这首曲子在外人听来,确实觉得不好听。
她以前也听姐姐抚过,开始还觉得奇怪,似乎公子对于这首曲子,也很是中意。
有一日,她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在远处听姐姐抚琴的公子,才知晓这首曲子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