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穆春这一席话,读书人的气节,为官造福一方的信仰,教他无法妥协。
他绝计不会姑息严和明的卑鄙行为。
可穆春说得有道理,他要顾忌严老太爷,也要顾忌穆家上下。
这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上下不下。
穆春重重给他磕了头,小心翼翼出了门,生怕打乱穆立的思路。
她知道,以穆立倔强一生不低头的性格,任凭她方才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答应。
她没想过一定成功,但是,只要穆立犹豫,她就有机会。
穆春回到屋里,叫了玉梅过来,跟她耳语几句。
又将写好的字条交给她。
玉梅有些诧异,但是忠心是她最大的优点,没有问为什么,立时去办了。
翌日一早,穆立刚刚睡醒,就听见珠姨在外头跟两个丫鬟吩咐:“这消息,别在老太爷跟前说。”
穆立走出来,瞧着珠姨,问道:“什么事,还要瞒着我?”
珠姨叹气,严和明科场舞弊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是,在处罚告示未张贴之前,这消息到她为止吧:“早上,从严家传出来消息,说严家二少爷,科考弃权,把严老太爷气得又厥过去……”
“胡说!”穆立气得胡子又抖起来:“严家,是想赶在前头撒谎,造成既定事实啊!”
昨日穆春劝他,他还曾经心软,今日严家就闹这么一出,意图遮盖丑事。
他岂能任他们如愿?
穆立穿上衣服,梳好头发,戴好头冠,往大门走去。
穆春候在大门口,笑意盈盈得过来见礼。
然后又回去跟几个小丫鬟踢毽子。
言笑晏晏,活泼可爱。
穆立的脚步突然就慢了下来。
最后,他折回身,去了书房,在里面待了一整天,连一日两餐,都是珠姨给他送进去的。
穆春见穆立折回身,对着玉梅和宝竹轻轻一笑:“不踢了,回屋。”
但愿严和明科场舞弊的丑事,不要传扬开来,就此压下去,再无声息。
上一世,她没有听说严和明科场舞弊的事情。
是严和明说,严家花五千两银子买通了楚州太守云敬开,将处罚告示贴在贡院榜单角落,只贴了一天。
再找几个人在那一天堵在榜前。
不是秋闱放榜的日子,看到的人寥寥无几。
楚州虽有人知道严家,但离得远,每年科场舞弊的人都不少,没人有心思去求证。
阳岐城的人没看到告示,严家自己又放消息,说严和明是主动弃权的,便也没在意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本来是瞒得住的。
那时穆立并未回阳岐城。
云敬开收了严家的银子,以公务将“冥顽不宁”的穆立留在楚州。
严家人得功名、入官场,是严老太爷的一块心病。严家男丁又少,希望便寄托在从小聪明过人的严和明身上。
严子松和严和明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让严老太爷知道。孝也好,怕也好,消息瞒得死死的,只说题目太难,作不出文章弃权。
毕竟到张榜时,严和明没有成绩,这一条是瞒不住的。说弃权,是最好的借口。
谁知道,没过几天,严家铺子的掌柜,从前是严老太爷的心腹,去楚州给云敬开送礼,想在楚州西面的山上开矿。
听见云敬开家里的小厮们笑嘻嘻的说道:“一个严家二少爷,够咱们大人吃好几年了……”
掌柜的听见他家二少爷的名字,稍一打听,就知晓了原委。
严家三代不许参考,这对于严家来说,是惊天大事。
掌柜的不敢隐瞒,连夜回阳岐城告知了严老太爷。
严老太爷当时没作声。
等穆立从楚州被放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严和明天衣无缝得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
穆立根本不知道严家做了这么多小动作,还以为消息已经传开,只是碍于严家名声,大家闭口不言。
他也不必故意去揭人疮疤。
直到严老太爷专程派人,请了他去问。
穆立这才知道,原来消息是被封闭了。
严老太爷缠绵病榻,私下跟穆立对质。
穆立见严老太爷病重,只委婉提及“严和明心术不正,要多加管教”,严老太爷何等聪明之人,岂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当天就请家法,打得严和明鬼哭狼嚎。
气了几天,大骂“严家无人、严家完了”!撒手人寰,死不瞑目。
只是,临死前,到底顾念严和明是最疼爱的孙子,还有严家的声誉,写了信央求穆立保密。
严和明科场舞弊的丑事,被严老太爷大操大办、风光奢华的葬礼,掩盖在阳岐城的地下,知者甚少。
严家还是一如既往做好事,嫁闺女,渐渐地,所有知情人都似乎忘记了这桩事情,不愿意揭人疮疤。
穆立也不再提,于他来说,中间架着严老太爷一条命。
而严和明,从此却对穆立,怀恨在心。
却从未顾及,穆立身为监考官,一州长史,考生科场舞弊,听人问及,岂能包庇撒谎?
这对天下其他认真科考的读书人,何其不公?
能为其隐瞒,保全名声,已经是仁至义尽。
明明是他严和明做错在先。
恩将仇报,胡搅蛮缠,阴险毒辣,严和明简直就是一个畜生。
正因为严和明狠毒性子,穆春不得不出此下策,将穆立口中的真相,堵在喉咙里,不让他说。
这一世,穆立因为怀疑“银杏树落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