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情薛绍是早有心理准备了的,那就是战争有了结局之后的麻烦,未必会比决出胜负之前,来得小。
成千上万的尸首要处理,战场必须进行彻底的清理,不然瘟疫的爆发是迟早的事情。另外,不是所有的敌人都已经被杀或是被俘了,还有很多四下逃散而去,对他们的追剿工作将要持续很长时间,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而且充满危险。
当然,最大的问题却是何对待俘虏。
在正式的军事会议上,不乏有将军主张是将俘虏通通杀掉,以祭奠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这一论调在军队里,拥有很庞大的支持群体。将士们的愤怒从战争爆发的第一天开始就在不停的积累和酝酿,到了今天,终于是大爆发了。
薛绍很理解这些将士们的心情。站在个人的立场上说,几乎没人会比薛绍更加仇恨杀害了自己那么多袍泽弟兄们的杀手。薛绍自己也很想杀光这些俘虏,给所有阵亡的将士们一个交待。
但是理智告诉薛绍,自己不能这么做。当所有人都因为刻骨的仇恨和大胜的荣誉而头脑发热的时候,自己必须保持足够的冷静。他记得裴公在世之时时常劝诫“兵者民之司命”,现在薛绍充分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将与帅之间的区别,莫过此。
在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多次思考之后,薛绍再次举行正式的军事会议,专门讨论俘虏的问题。
会议刚刚开始,李多祚这个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朔方军很有份量的元老级将军,就提出了一个说法:“少帅,李某认为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再反复的商量了。在对待俘虏的问题上,各位将军的意见有分岐,而且这个分岐不大容易得到调解,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在这种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少帅用军令来做出决断。令出山一概执行,这才是朔方军一惯的铁血作风。”
众将沉默。
薛绍点了点头以示对李多祚的激赏,再道:“李将军,换作是别的事情,我肯定是说一不二早就下了命令。但是这件事情,关系到很多将士的内心感受。果不能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说法,薛绍不足以服众,也确实会愧对在天的朔方军英灵。站在个人的立场上平心而论,我认为杀再多的突厥人也无法抵偿我对他们的仇恨,更加无法抚平我内心的悲痛。我想,大多数的朔方军将士,现在都是这样的一个感受。”
“对啊!”很多人附合,其中甚至包括郭元振和薛楚玉。
薛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但是兄弟们,杀戮能够解决的问题,其实都不算是问题。你们回想一下,裴公在世之时主持的两次北伐,加上上次我驰援河北与薛仁贵老将军联手打的那一场河北之战,三场大战下来我们杀了那么多的突厥人。但为何战争仍在不断的上演,矛盾仍在不断的激化,同时我们自己的人也一次比一次的死得更多呢?”
众将再次沉默。
“有些问题,大概是帝王和宰相们才会日夜思考的。但我们身为将军,偶尔也不妨想上一想。”薛绍说道,“因为战争的根源,其实还是在于朝堂之上。”
“愿听少帅高见。”李多祚带头请问,众将附合。
薛绍说道:“我只简单来说,近年来大唐与突厥之间的矛盾和战争,最大的一个爆发点和转折点,就是我朝处斩了阿史那伏念。那一刀下去,草原人彻底对大唐丧失了信任,转而铁了心的去支持突厥的叛军领袖了。”
“对。”李多祚说道,“裴公主持的两次北伐,我都参与了。那两次大战其实我们都赢得挺轻松,因为那时候大多数的草原人,心里还是向着大唐的。但是至从裴炎一刀砍了伏念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草原人的心,彻底背离大唐而去。若非此,突厥人也不会趁机这么快的坐大起来。”
“李将军这一席话,说到了核心。”薛绍说道,“大唐与突厥之间的战争,其实就是草原民心的争夺。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输得很多了,甚至可以说已经输到了精光。那么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个不利的局面,从而从根本上赢得这一场国与国之间的生死存亡之战呢?”
会场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众将思考了好一阵,郭元振说道:“我明白了。突厥人,我们可以在战场上狠狠的杀。对于其他一些有心投降或是犹豫不决的部族,我们应该尽力争取。这一次被俘的俘虏当中,大多数都是同罗部的人。我们是应该慎重考虑,该要何处置他们。光是一味的砍杀,只会是火上浇油,让越来越多的草原人打从心底里痛恨大唐,从而铁了心的效忠于突厥汗国。从长远来看,这对我们是相当不利的。”
“高见。赞同。”李多祚斩钉截铁的吐了两个词。
牛奔则是乐了,“难怪少帅叮嘱俺,在贺兰山不用客气只管砍杀。俺也就真没客气把他们全杀光了,只捉了咄悉匐一个活的回来。”
众将一同发笑,薛绍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牛奔傻笑着一个劲的摇头,“反正你怎么吩咐俺就怎么干,这准没错!”
众将再度发笑。
薛绍也笑了,说道:“以咄悉匐的处境和为人,青羊山一战战败之后,他肯定不会甘心往北方逃逸。果他就这样回去了,是无法面对骨咄禄和元珍的,就算一死也不足以做出交待。他一定会想要翻盘,那么逃往灵州卷土重来就是他最后的希望。而在这种时候还在继续追随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