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薛绍的心头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这一仗,输不起!
一但此役战败,损兵折将丧失粮草是一回事,丰州将会失去外援,从丰州到夏州的七百里国土,将即有可能丧失在突厥人的手中。
身为统帅,薛绍不仅仅是死盯着一战之胜负,而是从军国战略的角度做了很多的思考。他认为,突厥人对于丰州这样一个纯粹的军镇应该没什么兴趣,因为那里没有百姓、庄稼、牛羊和财富。但是他们之所以动用十余万大军围困丰州,目的就在于吸引唐军主力来救,然后半道伏击消灭唐军的有生力量,为吞噬七百里大唐国土减轻压力。
换句话说,制定这个战略战术的人,他谋求的已经不是丰州的城池,也不仅仅是一场黄花堆之战的胜利,而是吞下大唐七百里国土,然后以此为据点和跳板,剑指关陇马踏中原!
——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无疑是怀着极大的野心,而且狂妄到了极致!
但是眼前的黄花堆一战如果唐军战败,那个野心十足的计划并非只是泡影!
所以薛绍心中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如果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遭遇了失败,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且战且退,死守朔方!
但是这又将意味着,七百里国土从薛绍的手中丧失。这个千古大罪,不是任何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李多祚率军杀回时,给薛绍传来了战场情报。得知自己安排的“辎重诱敌”计划初显成效,薛绍总算略略宽心。很快又有了薛楚玉出击和敌军援军出击的消息相继传回,薛绍知道这是决定胜负的时候到了。于是他马上派斥侯执令旗而出,号令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相继出击。
稍后,唐军后方蓄势待发的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所部的主战步兵,也投入了战斗。趁胜剿杀敌军的李多祚正愁人手不足,薛楚玉于两翼阻击并战退了突厥人的狼骑侍卫军并在外围拉起了包围圈。
主战步兵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
本就混乱的草原各部族兵马更加无法抵挡也无心恋战,逃的逃散的散,变作了一盘散沙。遗失的战利品、散走的战马与草原人的尸体遍布荒野。
突厥人的金sè_láng头大纛之下,阿史那骨笃禄脸色紧绷,“果如谋主所料,薛绍又有诈谋!更为致命的是,原来我军真的只能打顺风仗。一但败势稍显,则瞬间一溃千里!”
“可汗恕我直言,虽然我军目前兵力不俗,但还没到和唐军主力正面决战的时候。”元珍说道,“黄花堆一仗,本就不该打!”
阿史那骨笃禄皱了皱眉,“元珍,阴山以南的千里沃野实在是太诱人了!黄河天险若能握在我手,则极大的有利于我们进取中原。但事实证明,是我太过刚愎自用和狂妄无知了,我严重的低估了唐朝。哪怕是内乱频仍连战连败,唐朝雄厚的国力和强劲的军力,仍是不容小觑!……是我的错,元珍!”
“可汗……臣也有责任!”元珍小声道。
“胜败兵家常事,你我都不必往心里去。”骨笃禄微然一笑,拍了拍元珍的肩膀,说道,“自你我起兵以来,已连战十二捷。有此一败,也不是坏事。至少它暴露了我军目前的重大问题。”
“可汗英明!”元珍抚胸弯腰而拜,说道,“虽然我们现在有了二十万控弦之士,但是兵权没有归于一统,可汗的号令无法完全通达。各部族遁于私利明争暗斗,意志尚未完全统一。因为有着这样的隐忧,一但面临危胁各部族就有可能分崩离析甚至倒戈投敌,一但面临利益的诱惑则又你争我夺自相倾轧。黄花堆一役战败,正是这个原因所导致!——如果我军能像唐军那样军纪森严意志坚定,绝对不会有此一败!”
“言之有理。”骨笃禄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薛绍奔袭千里已如强弩之末战力大打折扣,我军以逸待劳连战连胜士气正旺,而且兵力、地理和天时都占有优势。这样悬殊的实力对比,我军居然还是败了!……不可思议!”
“可汗,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曾是伏念转述给你听的。”元珍小声的道。
“没错……”骨笃禄眉头紧皱,悠然道,“那是裴公说给伏念听的——薛绍将是今后几十年里,所有突厥人的噩梦!”
“如果薛绍没有独到之处,以裴公的识人眼界绝对不会信口胡说。”元珍说道,“就拿眼前一役来说,薛绍在很多方面不如我,但是他最大的长处就是军队团结众志成诚,号令既出一呼百应。这恰好,就是我军最大的缺陷——于是他就利用了这一点,击败了我军!”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确是厉害!”骨笃禄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既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那我们就该马上停止战争,撤回大漠整顿军队解决内忧。否则,很有可能将有更大的败仗,在等着我们!”
“可汗英明!”元珍说道,“此次南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唐朝陇右牧马监的十八万匹战马和大量的人口,能极大的壮大我们的实力。现在我们最该做的,就是带上这一大批的战利品撤回阴山以北,整顿军纪并加强对各部族的控制。对于那些心怀鬼胎的部落酋长,光是收买怕是行不通了,该杀的还是得要杀!”
“好,那我们现在就放弃丰州,全军撤回漠北!”骨笃禄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万一薛绍趁胜追击,前方有黄河阻拦,倒也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