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一直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也没结束。只是雨势小了点,也没了雷电交加。
房氐推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空空如也,哪有主子的身影。他微微有些担心,召集流星等人去寻找。
大致找了一刻钟,人没找到,却隔着雨幕听到了串熟悉的音乐声传来,那是《隔忘川》。
只有姜离人才会吹的隔忘川。
姜离的习俗,如若是身边有亲人逝去,生者可以寻找一处高处,吹一曲“隔忘川”,阴阳想送。
如今这皇宫里,有心吹这曲子的也只有主子了。
几人寻着声音找去,果然在揽月台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消瘦,孤寂,落寞。
雨沾湿了她的乌发,眉眼,衣裳,往日张扬自信的一个人,此刻看起来却有着狼狈。
几人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直到一曲终了。房氐走上前去,手中雨伞遮在了她头上,劝道:“少主,回去吧!淋了雨怕是要生病。”
君悦手握横笛,望着前方雨幕之后空空落落的恒阳城,淡淡道:“这场雨,是我该受的。”
三十万军民,据说啟囸屠了三天三夜,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在昨夜一场大雨后,冲刷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所有事,都冲了干干净净。
君悦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沉沉道:“查到了吗?到底是谁下令的屠城?”
房氐的视线同她一样落在远方,道:“据说蜀军奉了鄂王的命令,以阻止恒阳城内疫情扩散为由,飞虎营为先锋,大开杀戒。
啟囸又让人在城内之人饮用的水源里下了药,导致齐军毫无反抗之力。吴军不想让蜀军独占这份功劳,所以也参与了进来。”
君悦嘲讽,“既然你已经把药送了进来,那疫情肯定得到了控制,又何来的疫情扩散。况且啟麟当时是跟我在一起的,他下的令,为什么人却没有到场?”
“这中间的事属下也暂时还不清楚。只是世人眼里,屠城之事就是鄂王所为,只怕这牵扯到蜀国内部的帝位之争。”
君悦声音冷冷,“一个皇位,就让三十万军民做了牺牲品,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如果一个连城加一个连琋,不足以让她对这世道的恨,那三十万也足够了。
她恨,恨这些无视人命的刽子,恨这乱糟糟的世道,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身边多出了个人影,却不是房氐。
她微微侧头看去,没好气道:“你又来做什么?”
权懿站在她旁边与她齐肩,俯视着揽月台下的地面,幽幽道:“我想上来看看,你昨日跳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君悦冷声道:“我说我是失足的你信吗?”
权懿笑了笑,不说信也不说不信,略微惋惜地道:“这恒阳,以后就是一座空城了。”
空城?
可不是嘛!连琋,寻你至此,怎奈一座空城。
胸口突的一阵疼痛,好像被一把铁杵插了一下,疼得她大雨天里生生冒了两滴冷汗,脸色煞白。
“你没事吧!”权懿感受到她呼吸的变化,转头担心地一问。
君悦咬牙忍着那痛楚过去,而后跟个没事人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五年,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这里。这里有我认识的朋友,牵挂的爱人,敬重的君主。如今,不过一夜之间,半生回忆,半生认识的人,说没就没了,你觉得我能没事吗?”
“半生?”权懿不解此为何意?
君悦嗤笑道:“你不知道我以前是个傻子吗?五年前才醒来,不算是人生的开始吗?”
权懿哦了声,原来是这个解释。
这么说倒也是,一个人的半生就这么一夜之间被抹干净,好像从来不存在过一样,搁谁谁都不好受。
他岔开了话题去,“今日晋安帝下葬,你要不要去送?”
君悦遥望着雨幕,幽幽道:“人都死了,要这死后形式来做什么,我就不去了。我还是收拾一下自己,明天回我的姜离。”
“明天?”权懿皱眉,“这么着急?”
“不然呢?留下来看你们分赃吗?”
这话带刺,权懿不受听。“姜离曾经是齐国的地界,如今齐国亡了,这恒阳王爷想来就来,想走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君悦转身看他,讽笑道:“怎么的,屠了恒阳还不够,还要屠了姜离吗?”
“那倒不至于,倒是王爷你...”他话只说三分,余下的却让君悦自己去体会。
君悦勾了勾唇角,给他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而后转身离去。
她不仅要离开,还要完好无损地离开。
她恨,她要报仇,为那些被当成萝卜一样的无辜百姓报仇。她要让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下十八层地狱,偿还他们所欠的人命债,一个都逃不掉。
她要这天下。
走下台阶,君悦往回走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就碰到了那嘴脸阴笑得丑陋的啟囸。
“哟,这不是姜离王嘛!”啟囸拦住她去路,“今天你相好的下葬,你怎么不去送送呀?”
君悦攥紧手中拳头,克制道:“蜀太子请慎言,留给死者一点尊重吧!”
啟囸“呀”了声,似是苦恼道:“难道不是吗?又是殉主又是吐血的,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一切吗?”
他啧啧道:“姜离王真是有本事,一个男人,竟然引得两个男人对你倾心踏地,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哎,昨天我那弟弟还英雄救美了一回,他是不是也看上你了呀?”
君悦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