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悦心口一揪,原来当初先皇是存了这个心思。
房绮文。
房绮文偷过她的宫绦,发现了宫绦里面连琋的半块玉玦,从而推断出她与连琋有情。房家因为勾结敌国获罪,所以房绮文上报先皇这个消息,试图将功折罪。
可是当时她已经把房绮文软禁了,一直到今年春才放出来,那密信又是如何递出来的?
看来她的王宫,还不是无坚不摧。
“我不能让父皇杀了你,所以我得想办法。”
耳听连城继续道:“当时正值岑家逼宫篡位,父皇心力交瘁。即便后来平定了叛乱,也是油尽灯枯。所以我才趁着他最脆弱的时候,告诉他,不仅五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并且我还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
君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倒吸了口凉气。
这无疑是在心跳原本就衰弱的先皇身上再重重一击,让他更快地走向死亡。
濒死之人,受不得刺激。而她是女人这个消息,足以刺激得他心跳赶不上呼吸。
所以,先皇是被刺激死的。
为了她。
连城依旧是他清清冷冷的样子,说话的时候温温吞吞,好像在说的不过是一件别人家的事,与自己毫无关系。
可是怎么没有关系呢?那是他的父亲啊!他弑父杀君啊!
这是要背上千古骂名的。
“连城。”君悦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在颤抖,“不值得的啊!”
一个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可以牺牲,一个连自己父亲都能杀的人,该是多么的狠啊!
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又觉得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那些杀人的肮脏事他从不会沾手。
连城嘲讽一笑,抬头仰望着天空,道:“是啊!是不值得,所以我也不全是为你。”
他转过身去,面对着朝阳。朝阳有点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手中长剑剑尖抵着地面,撑着他手臂。
他问:“还记得你初进宫,住进芳华苑,找到我母妃的那封遗书吗?”
君悦点头,“记得。”
“看过吗?”
君悦当时把那封遗书交给他的时候,撒谎说自己是正人君子没看过。然而连城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没猜到她看过。
既如此,也就没必要否认了。“看过。”
“既然看过了,你也该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悠悠道,“我母妃其实死得也不冤,她的确是细作,却不是你们姜离的细作。以你们姜离当时的情况,还没那能力把细作安排到父皇身边。
我母妃,是蜀国的细作,她原本应该冷酷无情的,她进宫的目的该是杀了那个男人的。可是可悲的是她竟然爱上了这个男人,还给他生了个孩子。我母妃用她一辈子的牺牲,换来的只是那个男人的一杯毒酒。
她恨啊!所以她给我留了一封遗书,让我杀了这个男人,为她报仇。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他转过身来,看着君悦。道:“我的母亲,让我杀了自己的父亲,为她报仇,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君悦可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一直都觉得连城是这个皇城里最可悲的一个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不爱,连个奴才都能欺负。所以他在这个皇宫里活着,只能忍,只能韬光养晦,只能学会谋段学会算计的活着。
就算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也还是......亡了国。
然而他杀先皇,是真的为了他母妃报仇,还是为了救她,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太阳升起来了。”连城忽然仰天道。
他再次转身去看向前方,背影挺得笔直。
“每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整个恒阳城都活过来。人们起床吃早饭,然后上工做生意,朝臣们开始上早朝,女子开始梳妆,学子开始上学,老师开始授课。巷子里犬吠声不断,街市上人流涌动,花香味,饭香味,暖阳味,生机盎然,喧嚣热闹。
可如今,整个恒阳城安安静静的。这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是血腥味,地上躺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连阳光都吹不散这上空弥漫的硝烟。举目四望,整个京都只剩下我一个齐国人了。我是皇上,也是最后一个死的齐国人。”
君悦喉中酸涩,那口堵在心口的腥甜压得她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
他是齐国的皇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一个一个的死去,看着自己的子民一个一个地被屠,然后作为最后一个人死去。
就像一个父亲,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妻子孩子全部被歹人杀了,然后他才痛苦的死去。
他不能第一个死,他只能最后一个死。
死之前还要目睹那撕心裂肺的过程。
“连城...”
君悦只能叫他的名字,后面要说什么,却不知道了。
她只是想叫着他,生怕下一刻他就没了。
时间过去了两刻钟,台下的啟囸有些不耐烦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没完没了?”
权懿在一旁笑道:“蜀太子既然做了这个好人,那就做到底吧!这一别就是永别,总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啟囸“切”了声,“他连城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权懿没有说话,这位齐帝可不是个怕死的人,不会在乎这拖一时的时间的。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间永远停下来。”
连城转回身看她,松开了手中的长剑,无奈地说道。
君悦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