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低头,看着那张诏书烧尽,不剩一片残角,这才抬起头来。右手抬起,食指放在刚才点燃诏书的那一根蜡烛上。食指对着烛芯往下一点,火熄灭了,只留一缕青烟。
他回过头来,看向齐帝,笑道:“现在,什么都没了。”
齐帝愤怒更盛,一口气的连说了好几个“逆子”,眼前模糊,天地旋转。
连城还是走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坐在御阶上。然而这一次,他是躺了下来,仰头看着永昌殿的房顶。
每天都有大臣进出这里,他们要么看前面要么看地面,很少有人看上面。其实房顶上也描绘着惟妙惟肖的龙纹,还镶嵌着金粉,美轮美奂。
“父皇都说我是逆子了,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惊天地的消息吧!你以为我和五弟都有断袖之癖,其实不是。”
连城道:“我们很正常,因为君悦根本就不是男人,她是个女人。”
如果说刚才连城那句“谁叫我喜欢她”是一道雷,那么他这一句“她是女人”就是一道闪电,电得齐帝全身麻木,呆若木鸡。
“你...你...你说什么?女...女...”
齐帝语声呼哧呼哧,就像被割了一半喉管,垂死的挣扎。只觉得压着心口的那块大石被人重重的一锤,又一锤。气管就像被什么利器切断了。然后,真的呼吸不了了。
“孽啊...祸啊...祸啊...”
祸,却原来是红颜祸水啊!
“大齐...”
齐帝想出声,然而每每发出来的除了呼哧呼哧之外,声不成形。
连城望着房顶,问:“父皇,龟延金丹好吃吗?”
齐帝猛地瞳孔睁大,这话什么意思,难道......
声音问不出,他只能喷洒出更多的呼哧声来表示“为什么?”
“为什么啊?”连城嗤嗤笑道,“父皇想延年益寿,正好南楚那个皇室御用的老道就出现了。你以为那老道是游历到恒阳吗?其实不是,是我把他送到你面前的。”
齐帝的呼哧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哑。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是三年前开始吃的龟延金丹,也就是说连城从三年前就开始......
“那龟延金丹其实不是什么毒药,所以太医验不出来。只不过在后来的炼制之中,加重了几味药而已。”
所以,这延年益寿的龟延金丹就成了副慢性毒药。
要是没有那龟延金丹,他或许还可以多活个两三年。
这一字一句,砸得齐帝是被劈、被电、被烤、被炸、煎、烘,正常人都会受不了,何况是个病缠身的老人。
齐帝睁大眼睛,瞳孔涣散,充满血丝,垂死挣扎。
“连城,你......”不得好死。
呼哧声突然,断了。
齐帝全身力气被抽干了似的,软软的后背栽进了座椅内。眼前好像晃过很多东西,模模糊糊,天旋地转。他拼尽最后一口气的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抓不到了。
然后,双眼瞪圆,手臂却无力的垂下。
那手臂落下的一声响,连城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父皇。”
“我自始自终,都没等到你一句‘你好不好?’”
“母妃让我报仇,这仇也算报了吧!”
“君悦,你不会死了。”
“你说的对,我的确狠,狠啊!”
他睁开眼睛,再看向房顶上的龙纹金镶,却是模模糊糊,一片恍惚。
他眨了几下眼皮,等视线恢复清明后,这才坐了起来。看了身后一眼,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齐帝歪瘫在龙椅上,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就像一个中风了的人。
他两步走过去,抬手抚上了他的眼睛,往下滑下。
然后,高声一呼:“父皇。”双膝直直跪了下去。
殿外的宫女太监听到声音,转头往里一瞧。方达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匆匆跑近殿内,连滚带爬的爬上了御阶。然后就看到了悲伤的太子,以及紧闭眼睛的主子。
他提着拂尘的手臂急促颤抖,颤微着手指放到了齐帝的鼻息下,然后又猛的收回,手臂上的拂尘惊慌落地。
而后,也是“咚”的一声跪地,悲呼:“皇上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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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驾崩,举国哀悼。
整个京城,一片黑纱萦绕。
君悦站在城门洞下,看着墙上贴的告示,白纸黑字,宣布着这一场哀事。告示下百姓围观,唏嘘感叹。
人无论高低贵贱,总躲不过生死。她以为他还能再活几天,至少到月底的。却不想走得比她预料的早。
不过走了也好,连城应该不会......杀她吧!
“姜离王。”
有几个穿甲带械的禁卫走到她面前,恭敬一礼,道:“太子命我们在此等候,接您进宫。”
君悦深吸了口气,“走吧!”
走过熟悉的街道,进入熟悉的庆辉门,然后是各道宫门,最后来到朝和殿外。
站在朝和殿外的广场上,远远的诵经声从上方传来,肃穆而庄严。两侧禁卫军淋漓,黑纱醒目。
当年初登朝和殿,是为二皇子送行。如今再登朝和殿,是祭拜齐帝。数年恍惚,再站在这里,仿佛不过昨日之景。
有宫人拿了黑纱丧服过来,伺候着君悦穿上。
齐国人尚白,丧事不穿白色而穿黑纱。
“姜离王君悦,觐。”
君悦拾级而上,一步步榻上玉阶,而后跨过殿门,昂首往殿内而去。
大殿前御阶之上,原本放着龙椅的地方,此刻龙椅已被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