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下半夜,人们早已沉沉睡去,天地一片寂静。高空中的那轮圆月,再没了观众的孤芳自赏。
许是因为愤恨世人的抛弃,所以它变得很愤怒,因为愤怒而变得全身烧红。
继而墨蓝色的夜空中,均被它的愤怒所侵蚀,天空一片血红,犹如染血。
皇城以北的一座高台上,坐落着齐国测吉凶、掌运势的钦天监。此时监正看着高空中的血红色,掐指一算,直道:“凶,大凶啊!”
八月十六一早,宫门还未开,众臣还没有集聚宫门前参加早朝,钦天监监正便匆匆进宫,有天大的要事求见陛下。
钦天监测吉凶、掌运势,齐帝很是重视。早膳还未用,便让人赶紧领他进来。
监正一见到齐帝,立马五体投地,直喊:“陛下,大凶啊!不详啊!”
一大早就喊不详大凶,听着就晦气。然而齐帝却不敢斥责,问:“出什么事了?”
监正跪着道:“昨夜下半夜,天空中出现了赤月,此乃为不详之兆,指祸乱,主兵戈啊!”
齐帝双手撑着膝盖,长呼了口气。“这天下,是要乱了吗?”
不,这天下不是要乱,是这天下一直都乱。往后,会更乱。
“祸源在何处?”齐帝问。
监正道:“赤月由南起,祸源于南方。”
齐帝蹙眉,“南方?南楚吗?”
南楚在四国中,兵力是最弱的一国。虽人数众多,但因文化环境的因素,国人不善战也不喜战,很难想像这天下兵祸会源起他们。
然而这天下事,谁又能说个准呢!往往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反而出乎意料的发生在众人面前。
监正道:“陛下可还记得去年,姜离境内出现的那场流星雨?”
齐帝嗯了声,“当时姜离的赵之岩曾来过密信,报告了那一场天象。”
监正又问:“那陛下可还记得十八年前,姜离也曾有过一场流星雨,发生在十月。”
齐帝蹙眉,“你想说什么?”
“陛下,您忘了吗?现如今的姜离王,就是出生在十八年前的十月,那场流星雨,就是出现在他出生前三日,之后姜离,秋季里竟然下了整整半个月的雨。雨势凶猛,犹如波涛啊!”
齐帝听着,记忆倒回二十年前,那时候的他还年轻,还精力充沛。
他记得场流星雨,不过后来齐国也没发生大事,姜离也按时纳贡,再加上君悦是个傻子,他也就把那场流星雨给忘了。
如今记忆重拾,他才发现很多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比如,傻子君悦不傻了,比如姜离出现的矿山,比如姜离变强了...
而去年的那场流星雨,也是在君悦回去的时候发生的。如今的赤月,也是从南边开始染红的。
“难道说,姜离才是这祸乱之源吗?”
监正叩头道:“陛下,兵戈起,祸国殃民。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这个不用监正提醒,反正他已经让君悦来恒阳。这一来,就是有来无回。
不,不行。齐帝摇摇头,他一生注重名声,可不能老了名声尽毁。君悦不能死在恒阳,否则天下人一定会认为是他杀的。
君悦只能死在路上。
就算他不是祸源,也不能再活着,毁了小五的一生。
方达提着拂尘进来,道:“陛下,您该上早朝了。”
齐帝挥挥手,“先让他们等着吧!”
这还是齐帝第一次让朝臣们等着,方达很意外,想来是监正要说的事太过要紧了吧!他不敢再打扰,转身又出去了。
殿内只有齐帝和监正两人。
齐帝沉沉道:“此事朕会安排,除了这祸源。今日朕问你另一件事。”
监正匐身道:“陛下请说。”
齐帝尝试了好几次,才将口中的那句话问出:“朕的帝星,如何了?”
监正匍匐的身子一抖,这可真不是一个好问题啊!耳听上首声音又传来:“说吧!朕恕你无罪。”
监正匍匐的身压得更低,颤颤巍巍道:“陛下的帝星式微,有...有陨灭的迹象。”
陨灭吗?
齐帝倒是很平静,“以你看,还能支撑多久?”
监正道:“最多,是到月底。”这是正常的陨灭情况,如果不是正常的...
月底啊!太医也说是月底。
看来月底就是他的极限了,他正在数着生命的倒计时。
“那信安王和永宁王的命星,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吗?”
监正如实道:“陛下,这两星还是不变。永宁王没有帝星,而信安王,虽有帝星却...太过微弱了。”
从决定立太子之日起,齐帝便让钦天监测两位皇子的星命。永宁王出身显贵却没有帝王星命,而信安王虽有帝星相伴,但是太脆弱,很快就会...陨落。
齐帝苍老的双手紧紧的攥紧自己的龙袍,难道齐国真的是后继无人了吗?
不是他不想立太子,而是仅剩的两个儿子里,没人合适啊!
“会不会,永宁王不是没有帝星,而是还没有出现?”
“这...”监正犹豫了会,才道,“也不是不可能。自古出身草莽的帝王,也有那么几个。他们在为莽时,确实没有帝星相伴。”
齐帝沉默了会,才挥手道:“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一句也不得对外说。”
监正连叩三头,道:“臣遵旨。”
等人走了,空荡的大殿上,便只剩齐帝一人,犹如一棵干枯柳树般,颓然废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