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悦在掌灯时醒来,吃过晚饭,便拿了壶酒坐在窗下等。
香雪进来剪过一次灯烛,换过一次茶。到亥时时,提醒道:“夜深了,世子快休息吧!”
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其实这夜一点也不深。
“我知道了,你也去睡吧!”君悦是了无睡意,白天睡多了。
香雪应声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亥时一刻,年有为匆匆进来,站在内殿与外殿相连的飞罩下,不语,等候。
君悦再躺了一会,将壶中酒一干到底。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滴漏,浮出水面的漏刻上,是亥时二刻,时间差不多了。
她利落翻身而起,手中酒壶重重搁在桌上,拿过剑架上的寒光,深吸了口气,大步往门外走去。
香雪还未睡下,看见主子出去,不免疑惑,上前来询问道:“这么晚了,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君悦道:“宫外有点事,我去处理一下。大王那边,不要去惊动。”
说完,不等香雪反应,人已经越过她往大门走去。
初春的深夜带着凛凛的寒意,冷风自北而来,吹动了四季常青的树叶,吹动了人们的衣裳乌发,吹动了万家灯火。
到了宫门口,黎镜云已经带着两队仪卫司等候。
君悦看了公孙展一眼,不解:“你来做什么?”
公孙展笑道:“这功劳也有我的,我自然要亲自去看看成果。”
君悦挑挑眉,也不再多说。吩咐黎镜云道:“派两个人,去把公孙柳轩和王德柏叫到刑司去,就说杀人凶手找到了。”
“杀人凶手?”黎镜云不解。
“照做就是。”君悦不解释,翻身上马,大喝一声“走”。大队人马唰唰的撞进了夜色中,身后密密麻麻的影子在街市两旁的风灯下摇晃移动,如万千出动的群蚁。
黎镜云不情不愿的招来两个手下,去两府将人叫来。
闹市已歇,百姓都已经睡下,唰唰的脚步声尤为的清晰。这个半睡半醒的城市,很快就会全部苏醒,然后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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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人仰马翻的一夜,被一声敲门声拉开了帷幕。
“谁呀?”门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哐当一声,门栓被拿走,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谁呀,大半夜的。”半睡半醒的男人提着灯笼,眼睛半睁,看不清敲门的穿着黑斗篷的人。
“是我。”黑斗篷人道,听声音是个女人。她将手中的铁质令牌举向前,灯笼的微光下,可以看到上面的五角星形。
男人身体抖了个激灵,睡意全消,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你?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没有时间解释,立刻叫所有人撤离。”
“撤离,所有人?”男人惊讶。
女人道:“是,快去通知这条线的所有人,马上撤离。君悦已经带人过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我马上去。”男人二话不说,在女人转身后也踏出家门,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女人奔跑至另一条街道,同样的敲了门,见到人后亮了令牌,说了同样的话。
开门的妇人惊讶道:“所有人都被发现了,开什么玩笑。”
女人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她到底是怎么查到的我也不知道,但你若现在不走,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可是......”妇人回头,看了一眼卧房的位置,那里有她的丈夫,有她的孩子,她舍不得。
女人也不催她,扔了一句“你知道被抓的下场”后,转身快速离去,进入了另一条街道。
然后是铁匠铺的老板...
屠户的帮工...
青楼的妓女...
拉泔水的老伯...
守城的士兵...
某个父亲的儿子...
某个妻子的丈夫...
某个府邸的管事...
深夜的赋城,在火光的照耀下,醒了。
“拿下。”士兵的喊声。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反抗者的愤怒声。
“相公。”女人的哭声。
“母亲。”孩子的嘶喊声。
脚步声,哭声,喊声,惨叫声,殴打声,兵器声......充斥着大街小巷,街坊邻里所有人都醒了,披衣开门好奇围观。家家户户点亮灯火,指点议论。
“这是干什么,张老三犯了什么罪?”
“听说是在抓杀人凶手。”
“又谁死了?”
“不是,是之前连杀三人又肢解的那个凶手。”
“啊,那不是公孙家和王家干的吗?”
“谁知道呢,这些当官的。也不关我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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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喧嚣声,远在城门的人还未听到。只是站在城楼上,看着以两大主街为中心的城市渐渐亮起了灯火,不用猜也知道出了大事。
“这是怎么了,怎么跟着火似的。”有个城门卫道。
“谁知道呢!”另一人答。
两人将手中长枪搁在城墙边上,搓着手哈着白气看着远处城中心的热闹。
“哎,你觉不觉得咱们这很安静啊?”前面一人突然道。
他同伴不以为意,“这大半夜的能不安静吗?”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其他兄弟呢?”
听他这么一说,后者也转头看了看四周,“好像真是。”
长长不见尽头的城墙马道上,除了他们二人再也没有别人。黑夜中吹来阵阵冷风,细听还有呜咽声。两人不由得身子一抖,心生害怕。
他低头往下一看,不由一笑。“嗨,不是在下面嘛!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