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韩延回的话,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这说明他没有自顾自想的魔怔了,若是叶欣颜的想法能够顺利实施,于国于民、于他执政的时期具有深远意义。说不定大夏朝在他和他儿子手里,能开创一个盛世,百姓富足、国力大增、万国来朝。
皇帝看向尤承惠,问道:“这个案子,依据如今的律法来重审,是否依然是这个结果?”
尤承惠已经被今日之事打击的懵了,他说什么也想不到,叶欣颜给京府衙门递状子其实只是走个过场,只等着他这个京兆府尹判她败诉,她才能顺理成章的跪在午门之外,有机会对皇上说出那番惊人之语。
他这样的官员,虽然也是寒窗十年、经过科举熬出来的,可也是在地方任职,一级级升迁上来,对于民生和各行各业并不陌生。
虽然在他内心里,并不觉得那些做粗活儿的匠人能有什么过人的才智。可若是朝廷的措施得当,即使几年能有一两项农具或者别的行业器具发明或者改进,那也是了不得的事情。
此案牵扯的汪桥,他不就是普通工匠出身吗?在齐家的财力支持和引导下,就能带着人制出那许多新式器具。
像京城的轨道马车和去年朝廷修建的那条轨道,其效率惊人,又或是兴隆行和昌隆行售卖的那些器具,被各种工事匠人广为称道。或许,在利益得到保障的情况下,会有很多真正有才干的匠人愿意沉浸此道,盛事将至也未可知。
可现实就是现实,起码在当下,还无法扭转匠人的低下身份和待遇。
“回陛下,即使再审,也不过是给叶家女子多些赔偿,这还是做了转寰,考虑法理之外的人情。就是依然判叶家女子败诉,不做赔偿,也不算违例。”尤承惠躬身回道。
皇帝点头,果然如此。就像叶欣颜说的,若天下研制新器具的人都面临如此结果,自然没人愿意在这上面用心。以匠人的身份和收入,只能将将维持一家人的生意,就算再有兴趣,终究还是先活着才是根本。
皇帝识人的本事不错,他留下的两人,或者对叶欣颜的才干有赞誉、或者对她不守规矩有非议,但也算能站在大局的立场上看待叶欣颜今日的提议。
其实,不管多么无私,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自己的期望。像韩延回这样的臣子,能在几位皇子中选择低调的瑾融,正是看准了他的聪慧和心性。
若说韩延回有追求,大概就是能成为一代名臣。遍观皇上的几个儿子,似乎也只有瑾融不是很注重享受和权势,而是对民生和各行各业感兴趣,这对于韩延回来说,就是一个当明君的好苗子。在瑾融手下,他有机会成为一代明臣。
虽然他百般不愿意,可也得承认,叶欣颜具有大才。他是个聪明人,只是所处时代起点太低,所以眼界受限。叶欣颜开口不久,他就明白了手工匠人的惊人作用。
刚好,本朝皇帝也是个清明博览的,皇上重视叶欣颜所提之事,为了能够把叶欣颜的提议实施下去,自然对瑾融有着莫大的好处。
所以,韩延回于公于私,都不应该反对叶欣颜的提议。
只是在他和皇帝的应答之间,再回想起叶欣颜对读书人的轻视,想到若是手艺人、匠人的地位抬高,似乎都不是个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他的这种犹豫刚刚好,恰好应和了皇帝的想法,又不至于因太过热切让人对他的倾向生疑。
皇帝和二人谈论了大约两刻钟,算是初步确定,在没有律法保障的情况下,类似于倒链和吊运机之类惊人器具带来的巨大利益,根本无法得到保障。研制所付出的研制巨资,自然也有足够的理由让人止步。
韩延回和尤承惠出得皇宫,韩延回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尤承惠,两人才拱手告别,各自离开。
皇帝看向老早就已经转回来的张存海,“叶家女子走时可说了什么?”
张存海躬身答道:“回皇上,没说什么。”顿了顿,接着说道,“奴才送叶大姐出去,叶大姐说她对皇上和朝廷之心赤诚……所以,奴才让守值的嬷嬷带叶大姐查看。叶大姐没有护腿等防护之物。”
这虽然是事,可皇上说出来的话,他还是落实了比较好,免得日后真要推行匠人保护律法的时候,被人拿出来做制约的幌子。
皇帝点了点头,“嗯,是个懂事的。”
以这个女子的狡黠和不守规矩,若是在别处遇到这种情况,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受这个委屈。
可跪在午门之外,拿不准是否会被皇帝召见、不知道会跪多久的情况下,还能在身着单衣的初夏之际不加防护,的确是个知道轻重、能看清形势的。
这份进退有度,若身为男子,当真是个可用之才,可惜了。
…………
御书房散了之后,瑾融把他手中的杂事料理一番,时辰却也不早了。
他惦记着叶欣颜需要书写的条陈,也就不回禹王府,而是往安国公府所在街巷而来。
安国公一直态度明朗,只支持大夏朝的皇上,其他一概不闻不问。所以,瑾融倒没打算去安国公府,看安国公的脸色,而是去了齐家院子。
这时的齐家并没有主家在。叶欣颜也正是捡了齐友年不在,才打的这场官司。否则,为了齐家生意打官司,无论怎么说,齐友年也一定会拦着叶欣颜,他自己出面去做这件事。那样,倒是给叶欣颜添麻烦了。
瑾融一进院子,就让宋平派人请叶欣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