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舍握紧了拳头,又缓缓地松开,反复再三。他的脖子很痛,不能大声说话,示意门外守卫的亲兵进来:“请文、陈、赵三将来。”
亲兵躬着身:“适才见将军醒来,已去通知诸位将军了。小人再去催促。”
邓舍叫住他:“把这两个女子带走。”
亲兵犹豫了一下,王夫人解释道:“将军放心,她们不是高丽人,而是城中迎降的汉人女儿。这次屠城,汉人一概放过。为感激将军大恩,他们特地送来了十几个美貌女子。陈将军安排着轮班服侍。将军伤重,没个人伺候可不成。”
她瞥了眼那两个惶恐害怕的少女,接着道:“听说,送来的女子,皆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呢。将军宽心享用,都很干净。”又抿着嘴一笑,“有奴调教,保证她们会把将军服侍得满满意意。”
邓舍懒得说话,连连挥手。他没有心情享受脂粉温柔,一门心思如何收拾眼下残局。亲兵带了两个少女下去。
“请娘子也自回去安歇吧。时辰不早,属下贱躯,不敢劳娘子照顾。”在王夫人的搀扶下,邓舍躺回床上。
王夫人承颜候色,猜出邓舍心中有事。她聪明伶俐,不会自讨没趣,更不愿惹邓舍烦躁。因此,虽不情愿,还是福了一福,道:“奴去厨房看看汤熬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便给将军端来。”
说完了,给邓舍往上拉了拉条褥。直退到门口,才转过身,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
她心事重重,自攻城前开始,邓舍对她就没有以前好了。总不冷不热。邓舍派探子去查王士诚下落的事儿,曾对她提起。她不由忐忑,莫不是王士诚、续继祖遭了不测?
联系诸将这些天对她的态度,也大多冰冷无理。竟是越想越觉得可能。脚下绊住裙子,差点摔了一跤。她忙扶住墙壁,回头朝门口看,心绪不宁。
军靴沉重的脚步声,纷沓响来。是诸将上了楼梯。她不想见到他们,旋转过头来,加快步伐,从另一侧下楼了。
借着这段时间,邓舍理了理思路。若非因为关心他,因他的受伤而愤怒,陈虎等人怎会下令屠城?他们这是在给他报仇,虽然方法他不赞成,但是,面对殷殷忠心,且文、陈二人都是他的叔叔,他能做万户,多亏他两人支持。横加斥责,并非最好的解决办法。
村中杀卒之时的念头又浮现出来。自组军至今,军纪一直未曾整顿。现在也到时候了。
诸将进的屋内,看到邓舍苏醒,文华国哈哈大笑,又是摸邓舍的头,又是检查伤口有没有崩开,吹嘘:“看见没有?俺早给你们说过,最多三天,少当家肯定醒来。打小就是厮杀汉,这点伤,狗屁不是!”他支使邓舍的亲兵,“拣一锭银子,给狗日的大夫送过去。叫他过来,再给少当家检查检查。”
陈虎等人个个喜不自胜。张歹儿、6千十二欢喜之余,躬身请罪。
河光秀扑通跪倒地上,尖着嗓子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将军老爷!快把小人担心死了。可算醒来,小人明儿一早,就去和尚庙里还愿。”指着自己的头,“为脑袋都磕肿了。”
邓舍一瞧,他额头上可不是肿了一块,乌黑亮。不由一笑,道:“起来吧。”勉励张歹儿、6千十二,“诸位身先士卒,不避矢石,冒死冲阵,何罪之有?非但无罪,还有破城大功,稍后本将lùn_gōng行赏。”问陈虎,“何时破的城?”
“便是将军中箭不久,城就破了。”陈虎叫门外的亲兵,“把人头拿上来,给将军压惊。”
两个亲兵进来,抬一个大木盘,三排人头整整齐齐列在上面。略微一数,不下二十个。排在第一的,赫然就是那李成桂,姜忠祥、赵都赤等等列在其后。用石灰洒过,俱眼皮上翻,髻零乱,沾满血迹。表情或愤怒,或沉稳、或哀求,或恐惧,有的瞪眼,有的张嘴,种种不一,放在一起,极其骇人。
陈虎道:“高丽人军中,百户以上官职的都在这里了。”
邓舍的视线在人头上停留了片刻,问道:“士卒呢?”
“降了一千四百人,破城当晚就尽数砍了,脑袋摆在城门口。将军若有兴致,待伤好了,小人陪将军观看。”陈虎轻描淡写地说道,为主将报仇,天经地义,“随将军入瓮城的七十三名亲兵,赵将军把他们绑在了刑场。只等将军醒来,一并处斩。”
军律:战阵失主将,亲兵者并斩。邓舍虽没有被敌人抓去,但是受了重伤,亲兵护卫不利,按律当斩。
邓舍沉默了会儿,道:“敌人暗箭,错不在亲兵。用人之际,放了罢。”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破城阵亡五百,巷战阵亡三百,总计八百人。重伤三百,轻伤者两千多人。”
“疮药可够?”
“自带的加上城中缴获,绰绰有余。”邓舍昏迷的三天里,军事皆由文华国、陈虎负责。文华国粗糙,不及陈虎精细,故此,一直是陈虎在回答邓舍的问题。
邓舍点了点头:“阵亡者军礼葬之,伤及有功者,厚加抚待。因洪先生之书,而遭高丽人满门抄斩的,厚葬,有亲戚子孙侥幸得活者,重重奖赏。”又问,“周边州县,有没有动静?”
陈虎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