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喆近前,先是跟淳颐打了个招呼,然后目光一转,有些意外:“好巧,杜大人也在这里啊?”
看似随意的一问,却让熙姀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
杜远之这些年在江淮青苗司的历练,可不是白搭的,当即依礼回道:“原来是罗翰林,我听人说,这慈恩寺是京中香火最旺的,今儿个得空,特地来走走,遇到罗翰林,还有两位公主,真是巧了。”
闻言,罗喆的眉头不易觉察地一挑,嘴上温和地客套地回应着,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在杜轸、熙姀和淳颐三人之间逡巡,若有所思。
淳颐笑道:“原来你就是章黜陟使手下的那位杜掌司,不,现在该称一声‘杜郎中’了。幸会幸会!章黜陟使花了两年时间,从一介布衣做到了如此高位,着实令人佩服。想来,章黜陟使手下也是藏龙卧虎,人才云集啊!”
杜远之从容还礼道:“三公主谬赞了。承蒙章大人抬爱,对轸青眼有加,方才让轸有此出人头地、报效朝廷的机会。在下定然不会辜负朝廷的重托,辜负章大人的一片苦心。”
“杜大人记得投桃报李、效忠朝廷便好。”淳颐嘴角微勾,似笑非笑,转头对着罗喆,询问的语气却是温和了许多,“熙姀说,今儿个她是跟着罗老夫人和罗大少夫人一同来的,怎么,不放心你媳妇儿,偷偷跟过来了?”
打趣的语气,轻松似寻常人家。
在罗喆开口之前,淳颐再次举起手,抢白道:“哎,先解释明白,熙姀呢确实是我带她出来走动走动的,如今天寒,窝在禅房里确实很暖和,但是啊,她现在有身孕,还是要稍微走走,不能总是躺着。知道你心疼她,放心,我盯着她多加了件厚实的大氅,穿得很严实,冻不着的!”
说罢,淳颐还对着熙姀眨了眨眼睛。
淳颐是皇后的亲生女儿,熙姀也是养在皇后跟前的,两人又都是与林若关系颇好,所以这几年往来也不少,很是亲昵。
熙姀笑道:“三皇姐,瞧你说的。”
罗喆也附和道:“三皇姐说笑了,我哪敢找你问罪呢!那,你们这是出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淳颐把熙姀轻轻推到罗喆怀里,“知道你宝贝熙姀,得得得,我把交给你了,赶紧领回去吧!我再自己转悠转悠。”
“谨遵皇姐之命。那,杜大人,我们夫妇二人便先行告辞了。”
杜轸拱手作揖:“二位慢走。”
当着面,把所有的情愫都深深埋在心底。但是等两人走远,眼中的哀伤、不舍、悔愧,却怎么都掩饰不了。
回到禅房,罗喆的脸色还有些怪异,熙姀自知理亏,心有不安,但她也不会直接坦言,而是关切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因为,我跟三皇姐……”
“不是不是,”罗喆瞧熙姀面露忧色,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杜轸此人不简单。难怪章大人会让他来京城送账本。”
“怎么说?”熙姀试探着问道。
“他一直在江淮青苗司,到了汴安城也不过这十几日的功夫。可是,他却认得出你与三皇姐。他与你们——不过是前日出宫之时匆匆见了一面,却知道你们是公主。此人的心思城府,不简单!”
熙姀微微一愣,心里头的大石却放了下来,温声道:“那,我们之后少与他往来吧。”
罗喆点了点头,附和道:“对,没错!不过,夫人放心,我也就得了个翰林院的闲职,与他接触不会太深……对了,三皇姐说,你身怀有孕,不能总是躺着?”
闲聊几句,忧色褪去,小两口的话题又从杜远之身上转移到了熙姀腹中的孩子身上。
而在原地,淳颐与杜轸错身站立,冷漠对峙。
“今是昨非,勿悔勿悲。”淳颐昂首而立,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神色疏离,“当初的选择,没有人逼你。今时今日,时过境迁,她过得很好,不论你后悔与否,不要打扰她,也不要破坏她如今的好日子。否则——”
淳颐侧头,眸中带着一丝凌厉的警告之意。
否则之后的话,不言自明。
杜轸原本苦涩的内心蓦地一凛,旋即淡漠道:“下官不懂,三公主此言何意。”执意撇清自己与熙姀的关系,不愿再多让一个人知晓——尽管,淳颐公主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吗?”淳颐冷笑一声,“可我觉得,你听明白了。”
至少杜轸的这个反应,她还是满意的。
“杜远之,本宫不希望,棠儿会成为第二个阿珩,对了,你知道阿珩是谁吧?本宫的皇妹,娴贵妃的养女,六公主嘉姮。”
杜轸再次一凛,在叛乱之前,六公主的境遇便已是令人唏嘘,从令人殷羡的天作之合,到如今,家破人亡,形单影只,已经疯了。
他当然不希望他心爱的姑娘也落得此下场!但如果,他的出现,他的靠近,哪怕他的默默守候,都会成为可能令她步歧途后尘的因素,那么,他一定,他一定不会再这么做。
“多谢三公主指点迷津,下官明白了,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就好。”淳颐微微抬了抬眼睑,“知悔不露悔,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是本宫的四嫂曾与本宫说过的话,本宫如今转送于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淳颐便带着心腹婢女走了,仅留杜轸一人,绷直后脊,独立寒风之中。
“公主,您方才的气势,好像……好像……”
“像四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