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于此处的天空、土壤和流水中,并一定等于死亡和结束。

一个黑影与灯塔的影子完全的融合了。

那是一棵树,野蛮生长,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树。

不多会,有靴子的嘎吱踩踏声传来,他坐在沙堆上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猛地呼出一口气,接着竭力的挥动着手臂,高喊着:“这里!这里!”

“是我,老朋友!”

是你?老朋友?

老人不记得自己还有朋友,他在浑噩了好久之后已经很难分辨自己所感知的世界是真是假。

或许是电流和伤口的交流有了结果,它们决定让他醒来,看清这世界,也可能是决定让他死去,沉湎于记忆。

那粗糙的手掌拉着他的手臂,似乎想要把他从沙堆上拉起来,移动到什么地方去。

可他失败了,老人仍坐在那,翕动着嘴唇问道:“这是怎么了?我的孩子怎么了?结果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我好像听到树木生长的声音了,这……不科学……”

老人问了很多问题,他把心里所有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世界这是怎么了,不过你的孩子她死了,她的聚变核心爆炸了,好像是为了保护你,现在这一块被彻底污染了,呵呵……你想过没有,污染区域居然成了你的保护屏障!另外你听的没错,是树木野蛮生长的声音……这很不科学,但的确如此,所有这些东西都像是被打了激素一样,突然间就开始疯长!”

老人最终还是被扶了起来,他从沙堆被移动到了灯塔附近,他嘴里感觉像是被人塞了一块冰冷的金属,吞咽的时候,却又像是吃了苦杏仁。

这里的辐射很强,几乎是致命的。

“来,喝口水。”

水送到了老人嘴边,老人没有吞咽,水就自动滑入咽喉,却又从他胸口的伤痕里冒出来,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那些刺激的黏液喷了很多。

老友很有耐心的帮他擦拭。

“没有官方的消息吗?自由民呢?他们不是就住在离我们很近的山谷里吗?”

“没有,所有消息都被屏蔽了,检索不到了,就连天上的卫星都停止向我们服务了,至于那些自由民……我只看到树冠把他们的营地遮上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老友的手指贴在了老人的眼睛上,他试图擦亮它,可是他失败了,这双眼睛之所以看不清楚东西不是因为它脏了,而是电流烧毁了他的视觉系统。

老人很敏感这种举动,在他眼睛被触碰的时候,他就好像在深不见底的海洋下看到了一团黑影向自己袭来。

“风车的转动,稀松的草坪上有人在放风筝,只要这根线还在手上,她就可以闭上眼,享受春天。”这是自我催眠的暗示,老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在这种时候,催眠已经没有实际效用,最多只能是舒缓的童谣。

两人间的对话逐渐展开了,可老人却也逐渐语无伦次,他的伤口和电流之间还在交谈着,一开始很平和的态度,大家互有退让。

可真倒了关乎身体要件是否要重启的事情的时候,它们总是很难达成一致意见。

所以到最后,即使老友已经不再说话,老人依然在说着古怪的话,有些含糊不清,连基本的词汇都不是。那并非他的本意,又好像就是他此时此刻想要表达的,他像个喝醉的绅士,即便不知所云,也在刻意的保持形象。

“我不该让你留在这里的。”老友突然说道。

老人的话停下了,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更多刺激性的蓝色黏液,口中的味觉在麻木。

“不然去哪呢?我已经守着这灯塔几十年了,没有它,我又何必存在呢?”

“是,你总是对的,你瞧不起那些自由民,却又害怕进入穹顶,这就是你,你是一点都没变。”

“唔……那我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老友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你的右臂没了,肩膀裂开了,堆芯释放的电流烧毁了你的头皮,你的左眼炸开,能够清晰的看到你空洞的颅腔里那枚被保护的很好的情报样本芯体……唔……你的胸口有很多伤痕,应该都是被树枝刺穿的,上边还留有孢子的气息,另外……e……另外你的堆芯散热法组都已经熔毁,它已经不受控制了。”

真是糟糕至极的处境。

老人的视神经系统虽然已经被强制关闭,但他脑海中依然能够勾勒出光的形态。

那闪耀的没有核心的模糊光晕在晦暗的天空中愈发的闪耀。

他抓在手心的沙粒既冰冷又滚烫,疼痛每隔几秒就会爆发一次,每一次都像是针扎进了他的大脑。

“官方还是没有消息吗?”老人问。

“没有。”

“那你不回去看看吗?”

“飞行器坏了,我离最近的港口也有三百多公里,我不能走着去

。”

“这个时候不应该跑起来么?”

“跑?”

“奔向你最爱的人……他们应该都住在艾鲁伯吧?”

“对,你还记得。”

“我只记得这些了。”

“艾鲁伯肯定要比这里安全,我跑回去也是逃难的,而不是去拯救,所以,还是不去添乱了。”

“唔……我好想又听到树木生长的声音了。”

老友看了看远处,那女孩碎裂的身体中心,那颗释放着热量与辐射的内核正在黯淡。

“她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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