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嫣然是许三老爷的亲生女儿,他若是真说出来是许嫣然差人叫他去梅林的,不说把许嫣然拉下水,为了嫡出小姐的名声,许三老爷和许家谁也不会放过他。
不仅如此,要是许老夫人知道他与许嫣然交谈的内容,只怕更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能说出许嫣然,可许老夫人是不相信他一个人去梅林的说辞的,想要安全离开,是一定要说出一个人来了,可是有谁可说呢。
昨日一同来的学子早已经离府,那梅林里之前也确实只有他和许嫣然,加上许嫣然的丫鬟,统共就三人。
郑春玉额头冷汗直下,想到自己落得这番境地全是因为昨日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以及后来对他拳打脚踢的人,他心中就是止不住的愤恨,可无奈当时他被花篮套住没看见人,不然他怎么也要供出那人,让她也尝尝这苦头。
“若是不说,你就直接去见三老爷吧,看他如何发落。”许老夫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他这样死活不开口,也没了耐心。
郑春玉大惊的抬起头。
弓着的腰身像是有千斤重,连作揖的手指都在颤抖。
他去年来到京城求学,因为对京城不熟又无亲戚帮忙提点,前两个月过的很是辛苦,处处遭人白眼,处处碰壁,后来走投无路时结交了一个文人,在文学馆见识了诸多求学才子,亦或是文人名士,不觉感慨万千,借酒消愁。
他醉酒后也不知怎么的,就提笔写出了一首好诗,靠着这首诗入了许三老爷许成文的眼。
许成文是当朝有名的翰林文士,虽然出身不怎么高,但人缘却颇好,为人温和儒雅,很受爱戴。
他成了许成文的学生,从此之后前路就宽阔了起来,以前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被别人拒之门外,而现在他只要顶着许成文学生的名头,就能得到礼遇。
若是他这般学习两年,不愁两年后的科考拿不到成绩,可万没想到竟在这关头出了这档子事。
许成文脾气是好,可若这事真的捅到他跟前,坏了印象,他必然也不会再让自己做学生的。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郑春玉心中纷乱如麻,额头的汗顺着脸庞滑落进衣衫里,连皮肤都颤栗起来。
郑春玉慌了。
从自己的前程有望之后,他第一次这么慌。
他不是个有急智的人,所以在进来两个身材粗壮,孔武有力的家奴婆子要将他拖下去的时候,顿时就六神无主,急的满脸涨红,也顾不得什么深谋远虑,下意识的往许嫣然的方向看去。
是许嫣然叫他过去,才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她不能不管他啊。
那直愣愣的目光看过来叫许嫣然恨恨的咬了下牙,幸好现在众人都看着郑春玉,还没来得及往她这里看,现在祖母盛怒,要是被发现跟这件事有牵扯,昨日本来就挨过训的她就更不讨喜了。
可郑春玉这个样子被拖下去,就再也进不了许家的大门,这些其实对她来说都是小事,她量郑春玉也不会供出她来,可关键是她昨日在梅林里说的话,一个官家小姐要去调查皇子身边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了,祖父肯定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想到此处,许嫣然眼神一闪,在帕子遮掩下,不着痕迹的伸出三根手指。
不知是不是疾病乱投医,还是福至心灵间,郑春玉看到那三根手指,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对面的许裳华那里去。
许裳华坐在那里,一手托腮,正静静的看着他,那是一副闺阁少女意外见到外男的好奇和感兴趣,她容颜美丽,露出这般神情就像是天真烂漫的山花一般,让人觉得美好。
可郑春玉心里却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愤怒来。
他们相识近一年,每次见面许裳华在他面前都是羞涩可人的样子,那双大大的瞳仁里也都是对他的钦慕和依恋,怎么如今再见,她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在他被逼问到那种地步的时候也不帮他说一两句话。
难道他们之间的情感就分文不值?
郑春玉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心中的愤恨只才涌起来又消退下去,心中另起了一个念头。
他若说是许裳华将他叫到梅林里去的,应该算是个办法吧。
他知道许裳华在家里不受宠,也不受许老夫人喜欢,母亲在家里的地位也不是很高,这一年间几次见面她都跟自己诉苦过一两句,若是说许裳华叫他过去的,许老夫人也顶多是对她不喜吧,反正她在家里本来也不太讨人喜欢……
要是许老夫人再问起两人的事,他就说是许三姑娘想听他做的诗,而他以前确实是给许裳华写过不少诗,就是问起来也是不怕的。关键是这样,就能跟许嫣然撇清关系,许裳华不受宠又不是许三老爷的女儿,就算这件事再有些不妥,也不至于将他革除出去。
他只要还是许三老爷的学生,还能在京城生活下去,等到两年后……
一切只要等到两年后。
郑春玉被拖起来的时候,他一刹那间便想了这许多,看着许裳华的面容,他心中到底还是涌起了淡淡的愧疚。
不过,华儿妹妹就像那柔弱的菟丝花一般,心地纯良,善解人意,重要的是对他有仰慕之心,就算他这么说了,她应该也不会拆穿。
这般解释,他心中好受了不少,在家奴婆子拉起他的胳膊的那一瞬间急急喊道:“老夫人,请容小生一言,昨日是,是……是三小姐叫小生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