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总,怎么能放任这种败家行为呢?这种传统工艺品在我们·那·个·时·代,可是价值连城啊。不是说能卖多少钱,那是小事,关键是这些老物件上面承载着的历史,还有那些因为这些东西的消失而失传的传统工艺,这可都是我们的国宝啊。
说什么这些东西反正不是我们的,当然也不能留给地主——可是老总你是知道的,未来我们可是全中国的主人。换言之,这些东西无非就是暂时让地主保管几天而已,还会回到我们的手中,现在我们图个痛快,几刀几斧头把这东西给劈了,到时候再想要找出来用可就再也不能了。就算退一步,哪怕没有我说的那些理由,等到我们统一了全国之后,把这些东西分给群众,也能很有用,对不对?”
魏承恭非常激动,又叫又跳,嘴里滔滔不绝,陈老总非常平静,脸上笑眯眯地,静静地听他表意见。
“说完了?”
“说完了——呃,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太多太快啊,要不,我再重复一遍?”
还要重复一遍?陈老总一头的黑线。
“小……傅啊,我哪哈儿说过,要把那些东西都拿来劈了砸了?”
(说明一下,木雕床只是魏承恭接触到的。类似的东西还有不少,都是一些不好搬运的大件,比如厨下那种特大号的,掂一掂足有十几斤沉,可以放一整个烤乳猪的童子钓鱼青花大瓷盘;又比如宗祠里那四个人才抬得起来的大供桌,上百斤重的大铜香炉……在某些战士看来,都是“不革命”的东西,嚷嚷着要给砸了。)
魏承恭愣了一下:“呃,这个——”
“我们之前执行的政策,确实有些不合适;但是这种败家子行为,已经基本上杜绝了。”
“可是那几个战士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而且,他们要搞破坏,根本用不着让你知道,对吧?”
陈老总一摆手:“他们也就是一是嘴快,随便说两句而已。我们红军是有纪律的,‘一切缴获要归公’,这可是我们的三大纪律之一,我这地没出命令,哪个敢乱来?”
“啊,呃,这个……”魏承恭抓抓头,干笑两声,还好这时候有战士来报告:“报告,抓住黄靳波了。两口子都在。”
“哦,那就好,黄靳波这两口子,到底是落在我们手头边了。”陈老总说起这家伙,居然也是咬牙切齿的,“天亮后我们就召开群众大会,公审这两个反动地主。”
“这两口子很坏吗?”魏承恭好奇道。
“坏得很,反动透顶,他们……”陈老总说了两句,猛省过来,“你问弄多做啥子?去睡瞌睡!我们开完群众大会就要转移,到时候你肯定要一起走,一晚上不睡啷个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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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魏承恭哪里睡得着?打仗,公审地主,随便那一项都足以令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他兴奋得一夜都睡不着。躺在黄家大小姐那张大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当然,不是想这张床的原主人长啥样儿。原先魏承恭倒的确是有些绮思,寻思着位未曾谋面的黄大小姐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千娇百媚,等到从闺房里翻出主人的玉照(看什么都新鲜,当然会到处乱翻),把台灯调成高亮,仔细看了一遍之后,就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好吧,脸盘儿不好有可能是因为照相技术的原因,毕竟这年头的相机就那样儿,还是黑白的;可是这条儿也不顺,该丰满的地方像猴哥,该骨感的地方像八戒,这就让作为现代人的魏承恭倒足了胃口。
他是有警卫员的。陈老总特别指定了那个小高做他的警卫员——这也算是小高的“老本行”,他之前也是做小鬼出身的——别看小高年纪不大,只有十八岁,却是一个已有五年军龄的老革命了。
按理说这样的老同志心理素质应该非常好才对,然而魏承恭现,小高好像也很兴奋。
“高同志,你也睡不着吗?”
“啊,呃,当然。”小高看了魏承恭一眼,就转过头,两眼看天,“我跟那老狗恨比山高,仇比海深。如今他总算是落到我们红军手里了,我怎么能睡得着?”
“他……有多坏?”
小高又看了魏承恭一眼(魏承恭的习惯,睡觉的时候灯会一直开着),觉得这位同志不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话,这才说道:“我爸和我妈都算是死在他手里——这么不声不响地累死病死在他家的人太多了,多得都算不清,我爸和我妈倒也不是第一个——我七岁起就给他家扛活儿还债,六年活儿干下来,一开始欠的四十三个大洋,倒成了四百多,都不知道那个帐头是怎么算的……(高利贷利滚利了。本金四十大洋,五成的利息——别说这个利率高,在那个时代五成的利息算是良心价了——一年下来利息就有二十,这个数字绝对过那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年薪”。换句话说,小高每年挣的钱,还不够还利息的。等到第二年,本金变得更多,利息继续增加,而小高的“年薪”却不变……所以这笔债只会越欠越多,永远也还不完)其实一开始的四十几个大洋,就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真是可恶!”作为“见多识广”的魏承恭,一听就大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六年能翻上十倍的贷款,这在现代,光是说出来估计就能吓死人。
“给他家当牛做马这许多年,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骂,要不是红军打过来,恐怕我这辈子都别指望能还清这笔冤枉债(魏承恭心说不用“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