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连夜离开了乞丐窝,大半个时辰后来到了史珍之前曾到过的那个地道里。在一个房间门前,史珍道:“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朱爷爷一直在等你。”
“朱老将军还活着?”岳英喜出望外,推开门就冲了进去,浑没注意到身边跟着的史珍脸上慢慢浮现出的一抹戚容。
进屋后,却只见屋中立着几个人,都是义军中的中坚骨干之人。他们瞅见岳英进来,便一起横臂行了个军礼,但却并不像往日那样大声的上前问好,而是一起默然的让开了一条通路。岳英走过去,只见在人们身后围笼的是一个简易的床榻,两盏昏黄的灯烛照映下,一位本应健壮老人却无力的躺在床上,浑身的伤口竟比岳英还多,双条胳臂和和条大腿竟都是齐根而断。
此时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名老人已经奄奄一息,生存无望了。
他还能活着,都已经可能是一个奇迹了——或许,他至此刻仍然强吊着一口气,只是为了能见一见自己寄予了无穷希望的那个孩子。
“朱老将军,是英儿害了你呀!”岳英伏床痛哭了起来。
“别哭,傻孩子。”朱强很想抚一抚这个孩子哭到抽搐的背项,可他此时连一只胳膊都没有了。
“英儿,你回来了,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朱强气若游丝的道。
“朱爷爷!”岳英伏床痛哭了起来。将近两年前,他的爷爷与世长辞,现在,另一位像爷爷一样照顾自己的老人也要离开了。
“傻孩子!”朱强又昵喃了一遍:“你难道没有想过,对于我们这些一生都在致力于抗金复土的老将们来,能死在这北边的故国山河里也可算是足慰老怀了啊!”
岳英却再也无法接话,只是大声的号啕起来。
朱强,生于北宋徽宗宣和二年,卒于南宋召圣元年,享年七十八岁。终其一生,身历六帝,并亲身侍奉过其中南宋高宗、孝宗和现今太上皇三位皇帝,他离世的消息传回南宋临安京城后,抗金党莫不悲恸,经府院众位宰执大臣商议奏请,新皇帝批准,追封其为“长清开国县公”,荫其孙、曾孙辈七人入朝为官,并议谥曰“景庄”。
“布义行刚曰景;胜敌志强曰庄。”这是若在太上皇和李太后当朝时抗金党绝对无法得到的美谥。
当朝野内外的人们无不在纷纷议论朱强的传奇一生和极大哀荣时,却不知朱强一生也没有在意过这些名爵之类的东西,或许真正能令他快意的,只有壮年时那些跟在“岳”字大旗后面,和袍泽们一起纵马高歌的日子吧!
两天后,众人安葬了朱强。在朱强的坟前,牛兴安押来了一个人,此人被帮缚推搡而来,脸上满是恐惧。
“牛叔,这人是?”史珍不解的问道。
“这便是里通金狗,出卖大家的人。”牛兴安愤愤的着。
“王义,朱老将军待你不薄啊,众位义士们也与你情同兄弟,你何以忍心把大家都一一骗去送死。”岳英又是愤怒又是不解的问道。
亏得此人还名“义”,却偏偏是那个最不义的人,世间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
王义羞愧的低下了头去。
“狗杂种!”牛兴安愤愤的骂道,上前一脚把他踹倒在朱强的坟前,手起刀落,“噗嗤”把他捅了个透心凉。
“朱老将军,众位死难的兄弟,你们在天有灵,可以心安了吧!”牛兴安仰头望天悲声喊道。众人思及朱强及众死难义士的情义,无不悲痛。
回来之后,史珍注意到岳英的面上除了悲恸外似还有一丝彷徨,便走过去,用鼓励的目光冲他了头。
“史姐,我有怕。”尽管有些犹豫,但岳英还是嗫嚅着出了心里话。
史珍疑惑的望向他。
“我不是怕金狗。”岳英解释道:“我是怕没法带领好大家。”
虽然名义上岳英一直是这支北方抗金义军的最高领袖,但实际上最主要的管理都是由经验丰富的朱强在操办的。如今他走了,岳英思及抗金局面的危急和形势的越来越严峻,不能不感到担心。
“我也有担心。”史珍话一出口,就看岳英面上的忧色又重了一分,却又道:“但我们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岳英抬头看了史珍一眼,史珍笑答:“荣辱与共。”
岳英又望向牛兴安等众将一眼,牛兴安抽出刀来柱地而跪答道:“某必刀山火海,生死相随。”
“谢谢牛叔和众将士。”
这些部众都是岳飞旧部后裔或在北境誓死抗金的忠诚死节之士。他们的支持令岳英很感动,也略略心安了一些。
经过了前阵子的叛徒出卖和法场自杀式劫囚事件之后。原本号召而来的义士兄弟们已经十去七八,已经不仅仅用惨烈来形容了。可侥幸留存下性名的那些个人依然义无反顾的又围聚了过来,他们中每一个人都是百战余生,再无一个懦夫。
岳英一一望了一遍这些身上都伤痕累累的汉子们,道:“你们中若是有人若是对我们的抗金大业存有疑惑,现在仍然可以退出,我决不会责怪于他。”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没有一个人退出。
岳英的眼泪哄的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前途仍然艰险,但有这些人热血的汉子在一起,大概就算是勇闯黄泉也不会再有多么孤单和可怕了吧!
他上去猛的抱住了眼前的这些汉子们。
牛兴安把刀举了起来,高声喊道:“少元帅放心,我们没那么容易被打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