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夜晚与山下不一样,没有街上更夫的梆子声,熄了烛火之后便是万籁俱寂。
点点星光携裹着紫藤的幽香,透过漫山水雾晃晃悠悠渗进草屋,窗外清浅的瀑布潺潺拍打着山石,可听夏虫低语。
窗外的夜幕似乎比山下要低垂很多,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天边的星河。祈绣痴痴望着窗外的闪坠的星星,思绪晃晃悠悠飘回到有师傅在的时候。
他们的家里也有两座屋子。夏天的有时候她睡到半夜醒了,隔着窗户就能看到师傅的房间里还亮着烛火。
星光闪烁,即便不点蜡烛也不会撞到门板上。她时常借着星光去找师傅,有几次撞到他在鼓弄的各种药草,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背着手默默看着一方书架,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她进去,师傅通常会将她抱起来,看她还困着,就讲故事哄着直到她重新睡过去;若她不困,便带她到院子里,教给她每一颗星星的名字。
师傅说,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了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灵魂,他们从天上,默默看着,守护着那些牵挂他们的人。
自从师傅离开后,长平城就再也没有这般清亮闪烁的繁星了。
“阿绣,睡了吗?”厉千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床边。
祈绣听见他的声音起身,虫子一样拱到他身边轻轻依偎上去。
厉千帆下意识刚要抬手摸摸她脑袋,想起叶盈香的话又放下手。
半晌,他问:“阿绣,如果有一天你要自己去寻找师傅……不,不光寻找师傅,还有许多别的事情,你要自己独自去做,你愿意吗?”
祈绣从他身上起来,仰着脑袋,眼睛里满是紧张,“那你呢?你不与我一起了吗?”
厉千帆沉默一瞬,“如果我不与你一起,你还会继续走下去吗?”
到那时,天高海阔,随她领略。固然少不了跌跌撞撞,但正如叶盈香所说,那才是一个独立的人应当经历的生活。
祈绣茫然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耷拉着脑袋慢慢从他身上退开,直到后背靠上冰凉的墙壁才停下,默默抱着膝盖。
“我会继续走下去的,每一天,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只要我死不了,就得挨过去。就像当初我被伯伯关在屋子里,如果现在还有人把我关起来,我又打不过那个人,也只能继续被他关着一样。”
她抬头看了看厉千帆,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几分孤寂,像是一只被抛弃的丧家小犬,可怜兮兮祈求道:“可是千帆,如果你真的有事情要离开,能不能不要丢下我呢?我虽然笨,可是我也能不拖累你。从黎川到这里,我一直努力帮你打架……”
她的声音猫儿一样,刺得厉千帆心里酸酸的。
“阿绣,来。”厉千帆拍拍身边的床沿。
祈绣愣了会儿神,又慢吞吞地挪过去,刚挪到他身边,厉千帆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揉弄她的脑袋,温言道:“小傻瓜,我是说如果,谁要真的丢下你不管了?我只是担心……”
担心你有朝一日见惯大千世界繁华惊奇,会厌恶我曾经将你捂得太严实。
“担心什么?”听他突然顿住,祈绣疑惑。
“没什么。阿绣,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到那时再说吧,她若想振翅高飞,他放她去飞便是,反正摔下来还有他接着。
“对了千帆,我还有个师娘呢。”知道厉千帆不是要丢下她不管,祈绣又精神起来,想起白日里叶盈香同自己说过的事情不由兴奋。
厉千帆一口气出了一半被硬生生哽住。
白天多了个师姐,晚上又多出来个师娘,她上山这一趟到底是找莫雪草还是认亲来了……
见他不说话,祈绣很自觉的将白日里从叶盈香那儿听来的事情同他讲。
“我遇见师傅时只有九岁,当时师娘便是中了你那位朋友的毒。师傅带着师娘和我从清风崖隐居几年,师娘好了以后他便带着师娘云游四海。起初师傅还会偶尔传信于我告知近况,后来便销声匿迹。这几年我一直隐居此地不曾离开,因为师父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看我。当我看到这支红玉哨子时还以为是师傅令你来的,没想到你也不知他老人家的去向。”
“你与师傅生活两年,连其姓名祖籍都不知道,当真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徒儿。”
“不过……我也算不得。与他生活五年,也只知道,师傅尊姓巫,巫山的巫。”
“你若找到师傅,请代我给师傅请安,告诉她,香儿在清风崖,哪里都不去。”
……
屋内两人的对话丝丝入耳,叶盈香躺在摇椅上,藤萝醉人的香气似乎感染了她的思绪,恍惚里似乎看到师傅的笑容。
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叶盈香还是舍不得掩住眼睛。能看到他,哪怕是假的也令人欢欣。
“师傅……”她喃喃唤了一声。
当年一别,便再无你的消息。香儿遵照师命潜心研究医术,等您回来定不让您失望。时隔多年,香儿模样已经大变,相信您的音容也与昔年不同。
师傅,香儿总在想,也许您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也许您明天就回来。香儿等着一个有一个明天,却总也等不来你。香儿不如师妹大胆,不敢去找你,怕一走,您就回来了。
不过没关系,师傅说过有一天会回来看香儿,香儿便会一直等下去,因为香儿知道,您从来不会骗我。
香儿今日等来了师妹,听师妹说,您当时教给她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