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春晴踉踉跄跄地跌出了营帐,见营帐外围了众多军士,也都在焦急地望着帐内。
百里春晴迷迷糊糊地挤出了人群,韫玉也已奔了过来,慌张地拉住了百里春晴的手:“我刚刚听说是将军受伤了!”
“不,不是将军,是王副将。”百里春晴也担忧地再往营帐望了望。
“不是将军就好……”韫玉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但看起来王副将受伤不轻,这可如何是好啊……”百里春晴还是有些焦急。
那一箭并不轻,刺入胸口,血染红了衣衫,连脸上都沾满了血迹,可想是受了多大的痛苦。
自己这些日子跟着这王副将学骑马,与他也算是熟识,他对自己也多有照顾,虽不说是多大的恩情,但相识之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百里春晴焦急地捏紧了拳头,再抬眼垫脚往向那营帐。
正是此时,营帐内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围了帐外的军士已是义愤填膺,言及要向契丹报仇。
百里春晴觉得脑袋直发麻,又与韫玉回身挤过人群,抓住一个端着一盆血水而出营帐的军士,忙问道:“他怎样了?”
“箭头□□了,但昏迷过去了。”军士简短回答,快步离开。
一盆一盆的清水送入营帐,换作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百里春晴感到心也不住提了起来,拽紧了韫玉的手,手心被汗透。
“你可千万别有事啊……”百里春晴自语。
日头偏西,军士们纷纷散去,叶淳的营帐内也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蒋策一脸倦容地从帐内走出来,看了百里春晴一眼,低声叹口气,又摇着头走远。
百里春晴有些发愣,心口掐紧。
叶淳随后也出了营帐,神色低垂,默默拱手而道:“夫人,您先请回吧。”
“他……死……死了?”百里春晴有些结舌。
“伤势过重,血流过多,又是匆匆忙忙从辽境逃命回来的,这一路奔波,实在是加重了伤势……”叶淳眼红了起来,背过身去。
“这……这……我能进去看一下他吗?王副将他好歹是教我骑马,与我相熟,而于情于理,我都应当送他最后一程……”百里春晴也不住红了双眼,声音剧烈颤抖。
万万没想到自己与王副将临别前随口的担忧,竟然变成了现实。
而自己如此贪生怕死之人,眼前是流血牺牲,生死殊途,就算恐惧,但也必得去看他最后一眼,送那最后一程。
百里春晴小心地走入营帐内,而帐内唯剩下一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上,一袭白衣,衣上隐隐有血印。
脸上的血迹都已清洗干净了,而落到床榻前面地上的血却还未干透,裹了血的白布被随意地扔弃在一旁,刺眼不已。
百里春晴忽而有些惶恐,但并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停下脚步,望见床榻上的人侧颜依旧,只是脸色青白,但并不显狰狞,而是如同睡着了一般,风平浪静,与世无争。
一时记忆翻涌,不知父母兄长及百里氏无数族亲在行刑后,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们是会像王副将这样如此安静地离去,还是饱受折磨而死不瞑目?
而自己被关在永巷之内,看则凄苦,却比孑然痛苦地离开人世要好得多。只是可怜了百里氏偌大的家族,如今却只留下了自己一人,曾经风光无二的高门,恐怕将一生一世背负上弑君夺位的罪责,而自己不仅无法洗脱罪人之身,最终大约还得在这莽荒草原上无爱无恨地死去。
而肖衍,将是自己永远也无法触及到的那个幻象,与自己曾经的鹣鲽恩爱,全部埋葬于汴梁的水色烟雨之中……
腿上软了软,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本以为自己能一生顺遂,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惨遭灭门之祸。而千里迢迢来了边塞,遇到一个不介意自己罪责之身,善待自己,还教自己骑马的人,却竟然死在了契丹的剑弩之下。
一声一声无法自抑的悲苦涌上心头,许久未再哭出来的眼泪,也倾洒在衣襟上。
晃眼之间,见那躺在床榻上的那具尸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百里春晴心头一咯噔,吓得慌忙站起身来,原本还裹在眼眶里的泪水也瞬间无影无踪了。
“这……这……”百里春晴再揉揉眼睛,发现床榻上依旧是原状。
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于是鼓足勇气又靠近了一步,低声叫了句:“喂!王副将?”
没有动静。
百里春晴这才舒了一口气。
而刚准备转身时,却发现那人紧闭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百里春晴吓得一下子跳起来尖叫:“诈尸了——”
叶淳和韫玉立马从帐外冲进来。
韫玉扶住已经吓得站立不稳的百里春晴,也是一脸恐惧地盯住了那具尸首。
而叶淳则上前检查尸首,片刻,低沉着声音道:“真是怪了……”
“他……他……真的死了?”百里春晴一口气噎在喉咙,半晌才暗哑着开口,哆嗦不停。
叶淳点点头:“那么重的伤,谁还活得下来啊……”
“可我真的看见……”
“恐怕是夫人悲伤太甚,有些劳神了,”叶淳眯着眼,“夫人先回营帐歇息吧,将军说待会儿会来看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