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站在水井边看了看自己的倒影,对这个形象表示十分满意。
随手顺了件仆从的布衣往身上一披,他踏着夜色离开了南家府邸,往那乌城西边的郭家走去。
东南西郭,这乌城的两大豪族分别盘踞一方,中间还隔着一个城主府。
南冥顶着张虎头的马甲走在街上,一路都没几个人敢与他对眼,连宜春院的老鸨见了也退避三舍,让他有一种回到了“上一世”的错觉。
当他来到郭府门前,终于有两个勇敢的门房站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站住!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两位大爷,小的有个口信要带给郭家小姐,烦请通融一下。”
南冥咧嘴露出一丝笑容,配合他此时凶神恶煞的面容和铜铃般的大眼,顿时变成一个标准的狞笑,吓得两名门房脖子一缩。
他想了想,手上变出几块碎银递了过去,压低声音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然而听在两名门房耳中,这低沉、粗重又沙哑的声音里分明透着深深的威胁,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扭断自己的脖子,当下哪里敢接,连连摆手赔笑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好汉请进!”
给银子也不要?这和书里写得不一样啊,果然小说都是骗人的。
心中默默赞叹了一下两名门房的高风亮节,南冥觉得为了褒扬这种优秀的品格,待会儿应该让他们死得开心一点,弘扬正能量,人人有责。
他不认得郭府的路,走了没多远,在院子里看见一个有点儿佝偻的瘦老头,尖长的脸上两撇八字胡,抬起下巴看人显得分外刻薄,听旁人称呼其为“金管事”。
他便走到这老头身前,一抱拳,瓮声瓮气道:“管事的,我有事儿找你们郭大小姐,可否带路?”
“哪里来的莽汉,长得这般粗鲁,我家小姐是你想见就能见……”
那金管事斜乜了他一眼,本想着呵斥一番赶走,可定睛看仔细后,却又转了话锋,“……等等,你莫非就是替小姐办事儿的那人?跟我来吧。”
金管事挥手招来两个护院,像押送犯人一样将南冥包围在中间,推着他往郭府深处走去。
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荒废庭院,他们停下脚步,南冥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察觉到这底下竟是空的,便有些好奇。
“你要带我去哪儿?”
“傻大个,你是见不到小姐的了,她已随仙师修行去,不过临行前与我说了你的事儿,都已安排妥当……”
金管事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忽然一摆手,“把他关进去。好好锁着别让他跑了,等老爷回来定夺。”
这话却是对那两个护院说的。
后者闻言打开地上的一道暗门,暗门后露出一条石梯,两人押送着南冥走了下去,地下竟然有着巨大的空间,一个个铁栅牢房排列两侧,粗粗一数便有数十个之多。
怕是谁也想不到,这郭家府邸地下居然藏着这么一个暗牢。
私设暗牢,那可是要入狱的重罪,与豢养私兵一样都是领主的大忌。当然,在这北祁领上的世家豪族几乎没有谁不这么干,只是不敢明目张胆而已。
就南冥所知道的,其实南家也有一个,因为“他”就曾经被关进去过。
南冥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两个护院给自己的手脚套上镣铐,然后关进了深处的牢房里。
他隔壁的牢房有一个是空的,另一个则关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正在用带血的指甲在石壁上刻着什么,那个牢房的石壁和地砖上全都布满了暗红色的诡异图案,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某个邪教的献祭现场。
南冥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图案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活的时间太长了,很多久远的、无关紧要的记忆都被选择性地遗忘,想回忆起来要花不少时间。
这时候,隔着走廊对面的牢房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兄弟,你怎么被关进来的?能不能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时日了?”
“天启九年一月。”南冥告诉了他。
“已经九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牢里那人语气唏嘘,“那郭老贼关了老子三年多!就为了我的家传刀法秘本,可那老贼不知道,我是宁死也不会交给他的。这些年来郭家不知坑害了多少修行同道,连我兄长都死在他们手中,若我有一日能有命出去,定要手刃郭家老贼满门!”
许是牢狱生活太过无聊,难得有个人可以说话,这中年汉子絮絮叨叨地打开了话匣子。
南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话痨,开始后悔跟他搭话了。
“这位兄弟,你也是被那老贼抓进来逼问绝学的吧?我跟你讲,不管那老贼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你都千万不要屈从!不然就是死路一条!我是亲眼看着的,那些交出了绝学的同道从这牢房里出去就没有回来过,那老贼能真把他们放了?怕是都被灭口了……”
“还有,旁边牢房里的那个家伙,你可千万不要搭理。他是个疯子,还是那郭老贼的亲生胞弟呢,当年不听旁人劝告去修炼那《大荒心魔经》,练着练着就疯了……”
黑暗中南冥已经抬起了一只手,手上血丝蠕动,纠缠着膨胀成狰狞的黑色巨爪,锋利的爪刃轻轻划过牢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