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城这边僧人很多,说到底,僧人也是人,在这些僧人里头,人品亦是参差不齐。
有些僧人一心向佛,以普度众生传扬佛教为己任,还有一些僧人就是投机者,宗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份职业,一个工具,他们以此接近权贵,诓骗百姓,获取名利。
这个年代的僧人们到各地去传道,往往都要从当地权贵下手,只要这些权贵信仰并且支持佛教,那么佛教在这个地方就能得到比较好的展,而这些僧人便也因此受到权贵们的支持,百姓们的敬仰。
为了迎合各地权贵,僧人们甚至还要常常涉及一些道家的工作,比如帮一些当地大佬卜个卦什么的。
今年入冬以前,又有一名僧人来到敦煌城,此人身材瘦小面容枯槁,僧袍破旧不堪。
来到敦煌城的这些时日,竟也不去拜会当地权贵富户,整日便坐在敦煌街头与那些市井平民讲经传道,时日长了,便也受到许多敦煌百姓的爱戴。
这一日清晨,这名僧人依旧早早便来到街头,盘腿在一块城中百姓为他安置的大石头上面打坐诵经。
冬日的早晨天气寒冷,敦煌城中许多百姓这时候都还未起床,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一二人走过,亦是来去匆匆。
“法师可是从那高昌国而来?”忽闻有人如此问道,嗓音低沉厚重,似非凡人,抬头一看,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壮。
这名僧人此时还未及用饭,昨日也只是少少吃了一些,饿得有些头晕眼花,此事抬头看向眼前这人,只觉异常高大,仿若在看那莫高窟中的佛像一般。
“正是。”这名僧人言道。
“突厥将灭,高昌安能完好。与其负隅顽抗,何不降唐?”那高壮青年张口便道。
“……”那僧人楞了一愣,随即问道:“此事,不知壮士从何处听闻?”
“你伸手出来。”那人说道。
那僧人依言伸出自己枯槁瘦小的手掌,然后便见对方捏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物什放在他手心之中。
那人的手掌宽大厚实,那一个指甲盖,都快赶上他自己的指甲盖两三倍那么大。
僧人细端详线手中物什,见是一个折叠整齐的纸片,摊开以后,就成了细细的一个长条,这纸质也是奇特,之前从未见闻。
这张纸条上面有一行文字,极其工整,字体颇小,异常清晰精炼,不似常人能够书写,只是这字,乍看似是汉字,细看又与汉字有几分不同,总归还是相似,连蒙带猜的,倒也勉强能够读懂,从右往左读,并不成书,应是从左往右读,这一读之下,竟是另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这一张细长纸条上面,书曰:“贞观十四年(64o年),唐灭高昌,置西州、庭州。”
耳边尤还想着对方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形势紧急,尔高昌需早做决断,莫使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抬头再看,那人早已不在,徒留下冬日清晨这一条空荡荡的街道,间或走过那一两个匆匆忙忙的身影,方才那高壮青年,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僧人猛地打了一个机灵,醒过神来之后,连忙便去联络了敦煌城中,同样来自高昌国的几个僧侣。
当天下午,这些僧人便匆匆出城去了,一路往北,向着高昌国所在的方向行去。
从敦煌去往高昌,虽不用进沙漠,却也有着大片大片的戈壁滩,行路亦是艰难,尤其眼下还是冬季。
天地苍茫,戈壁滩上狂风呼啸,僧袍被狂风刮得猎猎作响,僧人们却顾不上那许多,脚下疾行不止,额上几乎都要冒出了热汗……
此时此刻,罗用也在常乐县外的一片戈壁滩上,见了一个人。
此人名曰陈继,乃是甘州那边一个寻常富户出身。
他上面还有一个兄长,那是正室所出,陈继乃是妾室所出,他的母亲在世的时候很受宠爱,可惜是个福薄的,年纪轻轻便去了。
陈家在他们这一代,便只得了他们这两个男丁,陈继的父亲宠爱庶子,与嫡子无异,陈继的哥哥也十分喜习成长,感情深厚。
别人都说陈继作为一个庶子,能被生养在这样的家庭,真是天大的福气,陈继自己亦是这般想,他孝顺自己的父亲,敬重自己的兄长。
陈继年少时曾经钟情于一名女子,得知自家兄长也钟情于她,于是便主动相让。
他觉得那是自己应该做的事,他的兄长比他更加成熟稳重又有担当,又是陈家嫡子,更能给那名女子幸福。
这些年来,只要是兄长希望他做的事情,不管多难他都努力做到,他想要以此来报答兄长对他的关爱。
陈父对于自家两个儿子的兄友弟恭感到十分欣慰,辞世那一日,看着两个儿子站在床边,他亦是含笑而终。只是待他死了之后,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陈继的嫂子,也就是他年少时钟情的那名女子,诬陷陈继欺辱于她,他兄长怒而将他赶出家门,任凭他如何辩解全然不听,那面目可憎的模样,何曾还有半分从前待他时的宽厚?
陈继无法,只好回到自己母亲的娘家那边,打算先在那边住些时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应对,哪曾想他母亲的亲人亦是不肯让他进家门。
只凭他兄嫂的一面之词,全无半点证据,这些亲人便认定了陈继这个人道德败坏qín_shòu不如,说到底,还是畏惧陈家势力,不想沾惹是非罢了。
陈继后来又见过几次他的兄长,然后他慢慢也就弄明白了,对方这些年待他的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