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鉴书楼出来,小生本想回品茶坊饮茶,经过天籁阁门口,发现房门敞开,室内空无一人。小生不由得狐疑起来——方今深秋,寒露已上枯枝,天籁阁所居又是女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敞开房门的道理。所以,小生脑海中马上做出了两个判断——其一,天籁阁内或有不测;其二,房门洞开,恐怕是某人设下的陷阱。”
祖败之纸扇轻摇,脸上浮现出相当嘚瑟的神态:“所以,小生从天籁阁与品茶坊之间的夹道进入,舔破窗户纸向内探看。结果发现一盛装女子衣衫不整,被开膛破肚死在床上,床下两名侍女颈部以非常诡异的姿态倒在地上,很明显是被人扭断了脖子。正当小生惊得魂飞魄散之际,小生的三师弟也来到了同一条夹道里,从背后拍了小生一下——古语有云,人吓人吓死人!当即小生唬得险些晕倒,三师弟正扶小生起来之时,裴侍卫长就突然来到了夹道路口,发现了我们。”
祖败之说完,“唰”一声再次展开折扇,看着屋内诸人说:“这就是一个时辰之内,小生的所有。那么,请诸位也都说一说自己这一个时辰内的所作所为,所在何处,何人可以证明吧?”
裴辕坤神态复杂地看了祖败之一眼,而后就转向了众人。
“接下来我说吧。”
紫夜瞳第二个站出来,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从进入内书房后每个时间段在哪里,分别有谁曾见到。到了最后,她说:
“我从琳琅阁出来,看到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闪进了品茶坊旁边的夹道里,心中好奇,于是跟过去一看,竟然是二师兄。接下来的事他已经告诉你了……”
紫夜瞳说完,吴畅优也把自己这一个时辰之内的行踪做了说明。
接下来,两名灵隐寺高僧也分别讲述了两人这段时间的行踪与所见到的人。
然后,是那位“龙大人”。作为前任余杭县父母官,他突然发现,这位“唱湖主人”绝对有深不可测的显赫身世,所以收起了官老爷的傲慢,也乖乖讲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有行踪。
龙大人刚刚说完,突然外面一阵乱,很快,一名护卫快速跑进品茶坊,对裴辕坤耳语了几句,后者眉头一挑,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西子书院的三位。
“怎么?大师兄找到了?”祖败之马上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裴辕坤不置可否,对祖败之、紫夜瞳和吴畅优说:“三位,请借一步讲话!”
于是,三个人跟着裴辕坤走出品茶坊,来到院中。此时院子里已经满是灯笼火把,把四周照得雪亮。远远的,祖败之就看到院中心那个小湖旁边,大师兄沈凉言躺在地上,浑身湿透,一动不动。
“师——兄!”
祖败之非常夸张地惨叫一声,朝着沈凉言扑去。附近两名护卫马上看向裴辕坤,后者对他们微微摇头,于是那两名护卫也没有阻拦,任由祖败之冲过去,跪坐在地,一把抱起了沈凉言的身体。
“师兄!大师兄!你醒醒啊!”
祖败之将沈凉言的上身抱起,抚尸大哭:
“我的凉言兄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是哪个遭天杀的对你下的毒手啊……想你温良恭俭,敦厚简朴,自幼投身书院,头悬梁锥刺股,日夜苦读数载,如今功名未半,却身遭不幸!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是谁!是谁?对师兄你下此毒手?师兄啊!你睁开眼说说话啊!你说说是谁干的这丧尽天良卑鄙无耻的行径啊……师兄啊,你睁开眼看看你满腹经纶的二师弟啊,你再睁开眼看看你英姿飒爽的三师弟吧!还有你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小师弟啊……”
吴畅优在一旁听到这里,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住没插嘴,险些憋出内伤。他在心里咆哮着:“你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吧?话说你刚认识这个人一个下午而已吧?还有什么一把屎一把尿的是什么鬼啊喂!”
然而,祖败之的演出还远远没有结束,在一番悲痛之后,他又进入了对凶手的指控和诅咒的环节:“我的大师兄哎,是哪个王八生乌龟养老鸨子带大的下流货害了你的命啊啊啊……能干出这种事的家伙肯定不是人!是进化不完全的生命体,基因突变的外星人!是幼稚园程度的高中生,先天蒙古症的青蛙头!是圣母峰雪人的弃婴,化粪池堵塞的凶手!是非洲人搞上黑鬼的后裔,阴阳失调的黑猩猩!是被诺亚方舟压过的河马,新火山喷发口!是超大无耻传声扩音喇叭,是爱斯基摩人的耻辱!是和蟑螂共存活的超个体,生命力腐烂的半植物。是会发出臭味的垃圾人,“唾弃“名词的源头……”
……
祖败之抱着大师兄沈凉言的尸体,指天咒地是顿足捶胸。那情绪之悲切,动作之夸张,诅咒之恶毒,让院子里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兼之大开眼界。最终,还是裴辕坤觉得这么由着他哭下去不是个事儿,走过去拍了拍祖败之的肩膀说:
“祖兄,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此时我等齐心合力,先抓住凶手要紧!”
之所以半天没人过去劝祖败之,是因为这厮表演太过投入,兼具了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的老泼妇般伤痛情怀。看他那悲伤的疯狂架势,大有谁敢拦他就抹谁一身鼻涕的架势。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裴辕坤只是随便一劝,祖败之立即停止了悲切,放下沈凉言的尸体,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站起来说:
“好的。”
裴辕坤攒了一肚子准备开解祖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