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宗顶门大第子王福禄“一饭破三境”的消息似一道光,自不琢峰前生起,照耀至对面的造化峰,然后凝成一柄剑,在术宗诸弟子心中穿过。复又化作一只飞鸟,振翅飞入不舍川,引来御灵宗那些灵禽异兽、世俗宠物一翻撕扯争斗。最后,扯落了漫天白羽,纷纷化作点点黄花,飘飘摇摇落入稃甲谷内。
一时间,招摇山上下,众说纷纭不琢峰,句句不离王福禄。
术宗周玉人,喝过了三碗桂花酿,弹剑作歌:“招摇盛事兮我心甚慰,不琢材俊兮相识恨晚。”
御灵宗云朝霞,素手轻抚怀里的白猫,含笑望着不琢峰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不曾想过,那呆子原也不呆。”
丹宗薛岳,摇着头哼着一首时下流行的曲子,“……刚好遇见你,留下十年的期许……再相遇……我会记得你。”曲调荒腔走板,曲中似大有不平之意。
然而作为此事件的主角,王福禄本人却缺乏了足够的认识和配合。既没有第一时间以不琢峰顶门大第子的身份,站在不琢峰顶,高调宣布“我器宗崛起,来年招摇竞技见”,也没有带着阿桂、金玉拎上几件器宗特产的法器,低眉顺眼地去低调拜访其他三宗,以寻求三宗宗主、长老及师兄弟的扶持。
究其原因,一来是王福禄本性单纯使然,根本就不曾想过这些弯弯绕绕。二来是他没有时间。破三境以后,王福禄所有的时间都在用来“吃”。
仿佛又回到了虚无郡缥缈县那个无名小村,王福禄又开始过上了吃完饭嚼筷子,嚼完筷子咬饭碗,咬完饭碗啃饭桌的生活。吴铁球吩咐阿桂和金玉下山采买了大量的米面菜蔬和蛋、奶副食,又去稃甲谷要了几瓶顶饿充饥、补充体力的丹药,王福禄这才不至于扒倒土炕、啃食土坯。
玄天宗功法,一境“开悟”,感应天地灵气。二境“入道”,掌握天地灵气的运用法门。三境“自然”,体会大道法则。一般修道者,开悟以后,感应到天地灵气,对五谷的需求便逐渐减少,甚至为修炼某种法门还要特意辟谷,断绝饮食。而王福禄虽己三境,到了体会大道法则的自然境界,但食肠却愈发宽大起来。五谷、肉食、水果、蔬菜,来者不拒,仿佛一条吐丝做茧之前、一刻不停地啃食着桑叶的蚕。
王福禄手里拿着一张大饼,大饼里卷着两馒头,一边吃一边去找师傅吴铁球,求师傅解惑。吴铁球只说了一句“各人机缘不同、法门不同,毋需多虑”,再不多言。
赵五六,也就是那个曾经手持“我就是不服”五个大字青幡,找王福禄切搓的执事弟子,做了一面三丈长、两丈宽大红绸子的横幅,上用金粉刷了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王师门下走狗”,下面缀着一行金光闪闪的小字,“师兄我服了,原谅我吧,求你了。”
赵五六带着这面横幅在不琢峰前站了三天。
王福禄端着一碗米饭仔细数着横幅上的字,大字六个,小字十二个,另有标点三个,直数得连连摇头,“这是干啥?服就服了,还要做这些景致?这要浪费多少金粉?够买多少斤猪肉!”
阿桂问王福禄:“师兄,你‘入道’之时便能吞下一个盘子,炼出一块铁剑。如今‘自然’境,吞下这一大碗米饭,能炼出什么?”
王福禄想了想,认真答道:“能炼出一大泡屎。”
阿桂愕然,又问:“也是从嘴里吐出来吗?”
王福禄道:“你太恶心了。”
......
招摇山顶,一棵老桂之下,吴铁球和白袍掌门相对而坐。掌门乜斜着身子,手里拿着一壶酒,酒是招摇山最出名的桂花酿。
这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事。
掌门指了指头顶的老桂,抚了抚身上的白袍,摇着手里的酒壶,道:“我自囚于老桂之下多少年,师弟还记得吗?”
不待吴铁球回答,又道:“除了上次因为这个娃娃,破例去了一次多方阁,七十七年了。”
喝一口酒,掌门轻轻叹了口气,“七十七年,山上山下,只知我身穿白袍,都忘了我本名就叫白袍了。”
吴铁球道:“师兄对这个娃娃极为重视呀。”
掌门道:“莫说是我,难道师弟你不重视?这个娃娃天赋异秉,刘师叔指点他到玄天宗,又吸食了云鼎内的灵雾。师弟你先以‘无量’为他锻体,又以‘漱齿’炼他神魂。呵呵......”
“所以”,吴铁球道,“所以,师兄不再多想想?”
白袍掌门站起身,负手立于老桂之下,不再说话。
......
吴铁球回到不琢峰,交给王福禄一卷功法。这卷功法有一个简单、霸气且又直白的名字,叫做《吞天诀》。
吴铁球又把手里那颗叫做“日月”的铁胆赐给王福禄,告诉王福禄“日月”里面存了大量的吃食和丹药,还有两套衣服和几本志怪、言情一类的小说。
王福禄带着《吞天诀》和“日月”就此闭关。
是夜,吴铁球站在不琢峰顶,迎着越来越清冷的晚风,一直站了很长时间。
“日月”已经赐给王福禄,手里只剩下一颗孤孤单单的“乾坤”。
这在以前也是不曾有过的事。
阿桂和金玉站在峰下,抬头看着峰顶那个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莫名地,觉的有些事情将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