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半信半疑地睨着风裳,头上阳光渐盛,最后还是说了:“将军说,今日他本就不愿见应大人,只因着往日情谊给应大人些面子。今日情谊他是给了,可应大人自己不端着那便不关他的事了,你今日是走是留全随你便。”
“若是离去了,以后是生是死,他可全不管了。他还说...还说...那李王二人,是他动的手脚。你若有何意见,完全可冲着他来,若应大人你有本事的话。”
小厮吞吞吐吐说完,小心看着这位应大人会有何面色变化。
可他发现应尚依旧淡淡笑着,甚至相比之前勉强挂起的笑意笑得更为自然。
倒好似将军那番话其实是在夸赞他一般。
他只见应尚一手置在轮椅扶手上,食指与中指轻轻敲打着扶手表面,眉目舒展,笑容明媚,着实舒服。
她忽而停止敲打,抬头看向他,“麻烦帮我带句话给你们家将军。”
小厮立即躬身问:“敢问大人是何话?”
风裳沉吟少顷,笑:“丫的他去死吧!”
说完,便命人掉转轮椅离了应府。
回北衙西内苑的一路上,三壮的衣服基本上全湿了。
不是因为下了雨,而是被风裳的泪给浇湿的。
为了安慰风裳,也为了自己的衣服能逃过一劫,三壮拼命思考可有劝这位的方法?
他想了半天,忽地想起道:“小尚莫哭,我忽而想起,那王仵作家中似有一妻,虽应将军那里碰了壁,但你亦可从仵作的妻子身上着手调查,你看可行?”
风裳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泪水中。
三壮觉着应尚这男人不行,怎这般能哭?如个娘们一般,果真能将这西内苑事件调查清楚了?
车轮滚滚,不消许久,便回了北衙西内苑。
回到住着的小院,唐康正坐在风裳院中梨花树下的石桌前,他的面前放了一坛酒。
三壮穿着一身被哭湿的衣物,将风裳朝唐康所在的方向推去。
唐康在见到风裳后,已从座椅上起了来。
风裳揉揉红肿的眼睛,又转身在三壮身上一抹泪珠子,方才努力压抑住了哭意。
她问唐康:“唐公公,皇上可是有何急事么?”
唐康点头,指指桌上酒坛:“此乃宫里最新启出的北凉名酒,名西凤酒,是先帝建国那日命人埋下的,今日陛下命人启出,特为应大人送了来。”
风裳盯着那坛酒,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这是急事?是急到她不回来就要杀头的急事?
她将手背到身后,于唐康看不到的地方握紧,面上依旧笑着。
“多谢陛下了,烦请唐公公代我谢谢陛下。”
唐康又说了几句,指了指地上放着的一筐艾草,交代了些事宜,便离开了。
离开之后,三壮欢喜地冲到那坛西凤酒前,期待地搓搓手,眼神泛光地看向风裳。
“小尚,这坛酒你打算何时喝?”
风裳耷拉着脸,转动轮椅,回了屋子。
一直睡到下午申时左右,阳光渐渐弱小,她出了门,命人去叫三壮。
让三壮带她去王仵作妻子那里看看。
西内苑中诸多人,风裳却还是比较信任三壮。
但回来的小厮禀告,说三壮被西内苑上首领导罚了禁闭。
原因只是他湿着衣服见了唐公公,是为不敬。
风裳为三壮感到抱歉,毕竟那衣服是她抱着哭湿的。
既三壮不能陪她,她独自行动不便,便叫了凤承天派给她的人,随她去了王仵作家里。
王仵作竟就住在她曾和白逍住的永和坊中,风裳去时,王仵作的妻子青娘正在自家院中为酒坛贴封。
除却手中抱着的,青娘身边还摆了数个未贴封的酒坛。
她端直坐着,模样安详,倒似乎丝毫不为自家夫婿死去而悲伤。
风裳用篱笆门前挂着的青砖敲打了几下青竹篱笆,轻微的响声使青娘慢慢转过头来。
她见到风裳,先是露出迷茫,继而看到身后跟着她的一众身穿紫色或青色官服的人后,便明了其意。
她立即将手中酒坛放下,起身将风裳等人迎了进来。
“大人可是来问奴家夫婿之事?”
青娘将风裳一众人请到座位上便柔声问道。
风裳点点头。
青娘垂垂眸,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转回了屋,从屋里抱出了一较小的酒坛,又拿了几个青釉酒杯,摆在了风裳一众人前。
青娘小心地将酒倒入酒杯中,一面道:“大人且饮些酒,大人要问的,奴家定全部交代。”
酒坛中清酿缓缓流入酒杯中,散发出阵阵清香,风裳忽而觉得有些渴。
但她未碰那杯酒,只是看着青娘,问:“为何王仵作死去,本大人却不曾见夫人脸上有任何悲伤?这家中也依旧如常,未有白绸挂出以奠斯人?”
青娘倒酒的手一顿,随即苦笑:“大人是要青娘日日以泪洗面,何事不做,只念斯人,而忘却以后道路如何走么?”
风裳不知为何,听着青娘言语,忽而竟是想到了自己。
她手又不自觉地摆到竹篱搭的桌子上,食指与中指交换着敲打起桌面,蹙眉思考。
她看着青娘身着绿色襦衫,其上夹有金银丝,绣着花鸟图纹,制作精美。
她端起酒杯,依旧未饮,只问了句与此时此景丝毫无关的话:“青娘,你这身襦衫可是长安司秀楼所制?”
青娘一愣,不知风裳其意为何,只慢慢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