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淮中城的繁华,可不单单是在白日,夜晚的外城也别有一番风味。
由于船只经年不断,临江的码头总是不分昼夜的忙忙碌碌,有些会做生意的小贩便在路边搭起了茶篷,做起了来往货船的生意。从简单的茶水干粮,到布帛成衣,再到官盐米粮,沿着内河的三里水域,竟然逐渐灯红酒绿了起来。
每当入了夜,画舫连绵,酒香醉人,连城内的三楼五坊也纷纷效仿,租了游船,在内河沿岸挂起了招牌。如今,冲着这三里长街的夜市之名,城内的百姓都爱在入夜之后来此潇洒一番,连带着岸边也挤满了吆喝的商贩,一时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换了身藕色平罗裙的云霜一踏上三里长街,便跟出了鸟笼的云雀一样,欢乐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哪怕多数时间云夜都没回话,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也没扫了小丫头的兴致。
云夜不时的侧身避过攘攘的行人,偶尔抬起头,浅笑盈盈的看着四处乱窜的云霜。
十三四岁,豆蔻之年,当年的自己此时在做些什么?追着阿律窜遍大街小巷?逃课贪玩疯的满头大汗?考试不及格被揪着一路揍回家?呵,总不会是这世一般,在无念山中,为了那个能入执武阁的资格与旁人斗的你死我活。
十八年,从甫一睁开眼便被人追杀时的惶惶不安,到借了他人身份隐入离宗无念山,再到如今集书纳言、建立这个消息灵通知天,已然过了十八年。十八年间,这朝堂翻覆、江湖动荡,唯有无念山安居一隅,不争朝夕。
本以为乱世也好、盛世也罢,这缕幽魂不过是个匆匆过客,只要寻得那物,便可回到过去,找回自己失去的一切。然而离宗上下等待了三百年的素玉却是出现在了那样一人的手中。
秦氏君璃,皇室之子、白家之后,此去八年,隐忍归来。当年白氏陨落,聪慧无双的靖阳王一朝坠入泥尘,如今卷土重来,又怎会轻易错过那个高高在上的权利之位?
风云渐起,乱世飘摇,手中这泱泱秦氏离宗,又该何去何从……
“师兄,你说我们在这淮中城多呆几日可好?”不等云夜回话,小丫头又被街边的小玩意儿吸引了视线,蹦蹦跳跳凑了过去。
云夜无奈,抬脚跟上。人群中却挤过半大的孩童,歪歪扭扭撞了过来。本欲侧身躲开,却顿了顿,任来人撞了个满怀。
孩童不及半人高,自是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倒是云夜眼疾手快的扶住即将跌倒的孩子,蹲下身,笑着摸了摸他微乱的大脑袋。小男孩红着脸说了句什么,又慌慌张张的跑了开来。云夜站起身,扭过头,见男孩小小的身影呲溜一下消失在了人群中,才兀自摇着头,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君公子?”沈公子见君玉离盯着窗外,迟迟没有发话,出声叫道。
“沈公子不亏是沈家的当家人,一分一厘都算的分毫不差。”窗前的人嘴角划过笑,转过凝视窗外的脸。
俊颜薄唇,恍若山岫,剑眉沉眸,宛如海深。不似富家公子的圆润白皙,却是带着点沙场之将的凛冽。
竟是应该过了禹州,顺水南下的靖阳王,秦君璃。
君璃,君玉离也。
“那沈公子也应该知道,我君家在淮、禹、锦三地的丝绸贸易,光一个月的出货量,就抵得上淮州四大家大半年的流水,更不提在西南三省的绢麻与纱缎。”见沈迟姜眼神微闪,秦君璃顿了顿,复又说到,“用我君锦的半分利换你淮州漕运的议事权,不过是为我君家图个方便。可对于沈公子来说,得到的怕不仅仅是几十万两银子吧?”
沈迟姜脸色微沉,不得不承认,君家对淮州漕运的了解远比自己预想的要深的多。淮州漕帮派系复杂,三家一族明面上是相互扶持,互惠互利,私底下却是勾心斗角,暗箭难防。
曹老大曹金虎靠水吃水,原本只是江上一霸,靠着来往的买路钱发了家,虽说是做起了正紧漕运的生意,却是改不了那身水匪的草莽之气。黑白两道都搞得定,却名声太差。主顾丢了货,一般也只能自认倒霉。因此黑道私贩上门的多,毕竟都是狠角色,倒也不怕他曹金虎有胆子下手。
在曹家之下,其他几家倒是不大不小的分了几杯羹。老二赵洪走了江南三省漕运总督宋广德的路子,走的大多是官货,曹老大也知道这赵家谋的就是宋广德的利益,自是不会过多为难,反而规规矩矩的供着,毕竟靠着人家吃饭,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行。
相比赵洪,沈迟姜当年接下沈家,孤注一掷,为了打通淮州漕运之路,倒是费了不少功夫。虽说最终是在漕帮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可沈迟姜也明白,曹沈两家已经瓜分了最有油水的两大块,留给自己的不过是些民间商户天南海北的货运,远不如两家的利润之多。
还有禹州金氏,也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是也从曹老大和宋广德手上弄到了漕运权。胜在金家做事圆滑,总是早早拜好码头,各不得罪,倒是一直默默无闻,不惹纷争。
不过所谓的手段,自古以来最好用不过是“利诱”。单一份“买路钱”,沈迟姜每年就要花费将近二十万两白银,占了其漕运收入的七成。辛苦一年赚的钱全都入了别人的荷包,其中的不甘可想而知!
君玉离也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提出用君锦的半分利换沈家漕运的议事权,如何不让沈迟姜心动。
君锦是江南三省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