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霞昨天晚上忙到十点才回家,就睡了几个小时,等会收割稻子,身体肯定吃不消。
“没事,趁天色好,赶紧把稻子收回家才是正经。”张凤霞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顿时清醒过来,她叹了口气,说,“咱们农民就是看天吃饭,老天爷不高兴,咱们就没饭吃。”
“我跟你爸还好,好歹能躺着睡,那一大家子怕是不敢闭眼。”张凤霞指了指余家的方向,“本来就穷,要是耽搁夏收,等分粮的时候,分到的粮食就少。”
家里有人去世,就得办丧事,这是大事,不能耽搁。可活着的人也要吃饭啊,夏收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任务,不去干活,粮食就分得少。
能怎么办呢?熬吧!
都是一个大队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就算再苦再累,队里大部分人还是会去余家帮忙。
当然,帮多帮少,这就要看各家的人际关系了。
像余有粮和李桂芝这种……真是不好说。
一家人随便吃了点早饭,收拾好东西就出发。
清泉大队的田地并不集中,东一片西一片的,面积最大的那一片,紧挨着路口,秦家人就被分到了这一片。
去田里要经过余家,在大路西边,走过一条长长的田埂,就是余家的茅草房。
“李桂芝,你他妈不要脸,生个儿子也不要脸,把我们余家的脸都给丢尽了!死了好!他不死,老子也要把他打死!一个大男人,脸皮都不要了,跟在女人后头舔屁股……”
“哐当!”
“你们一个二个的,还不赶紧下地干活去?给一个连婚都没结的小子办啥丧事?破草席一裹,在坟山上挖个坑埋了!家里没钱,办个球事!”
茅草土房里,余有粮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张凤霞“呸”了一声,骂道:“贱骨头!窝囊废!靠老婆吃饭的软蛋!以前只知道余有粮窝囊,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现在才知道,这男人心肝都坏透了!”
儿子再不好,那也是他的种!他没教好,倒是怪儿子丢了他的脸。
余老四人都死了,就算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作为亲爹,也不该把话骂得这么难听。
什么“给女人舔屁股”,这是一个当爹的该说的话吗?
更何况,余老四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跟余老四比起来,余有粮这个养不起老婆孩子,反而还得靠老婆吃饭的软蛋,才是最自私可怕的人。
有了余有粮做对比,李桂芝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泼妇,反而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行了,胡说八道啥呢?”秦江河瞪了张凤霞一眼,“别人家的事,你少管,免得羊肉没吃到白惹一身骚。”
“我管啥了?我管得着嘛!”张凤霞白了他一眼,低声嘟哝了一句,“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难道连说都不能说了?这里又没外人!”
秦江河把脸一转,干脆走到前面去,假装没听到她说的话。
“你这老头子!”张凤霞顿时好气又好笑。
秦建国和陆悠走在后头,看这对年纪加起来能有一百岁的夫妻拌嘴,真是哭笑不得。
油盐酱醋;吵吵闹闹;白头偕老;相濡以沫,这也是一种浪漫啊。
到了田里,陆悠突然看到了李桂芝。
跟所有人一样,李桂芝穿着长袖长裤,打着赤脚,手里拿着一把带齿的镰刀,正弯腰割着稻穗。
李桂芝疯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可她疯了也知道下地干活,好像这些行为已经刻入她的骨子里,就算脑子再糊涂,也忘不了。
陆悠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余有粮。
她把这事跟秦建国说了,还感叹了一句:“一个正常男人,居然连疯了的女人都比不上,真是……”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话在八十年代的农村,真是再现实没有了。
陆悠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将这句话当成真理,并一直为之努力。
昌州市公安局宿舍,于迎娣早早醒来,打水洗脸,照着镜子在脸上仔细涂抹雪花膏。
等把一切收拾好,她才走出去,敲响了隔壁宿舍的门。
这几天,她一直住在表哥丁东方的宿舍里。丁东方和他的舍友,则去了隔壁宿舍,跟其他队友挤在一起。
说实话,大热天的,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真是受罪得很。
但看着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无家可归,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开口赶人。
大部分蛙人队队员,都是秦建国带出来的老队员,平时吃住都在一处,关系比那亲兄弟也不差什么。
可丁东方才来两年不到,跟其他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那个份上。要不是看着他跟秦建国算得上是老乡的份上,其他人其实也不愿给他这个面子。
相处了一年多,谁还不了解谁呢?丁东方这人,太精,太滑!
“表哥,你起了吗?”于迎娣站在门外问。
丁东方这几天正愁退伍的事,他想找个好单位,但他一没人脉二没钱,也没有出色的能力,这事还真不好办。
昨天晚上,他在其他队友面前旁敲侧击地打听,想要得到点有用的消息。
可惜队友们个个都是人精,要么含糊其辞,要么就是避而不谈,还有干脆不理人的,真是狗眼看人低!
“起来了,等着!”丁东方语气很冲地回了一句。
他起床的动作很大,将睡在同一张床上的蒋大川给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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