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端着酒,假装欣赏窗外雪色,饮尽之后,而后说道:“父亲知道我要来?”
杨琦年点了点头,满眼热泪说道:“将军自然知道,而且将军还说,就算你不来,他也不怨你,这是将军走之前最后悔的一件事,将军说他这辈子做错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在西夏身上画蛇添足,西夏骤上高楼,将军便布局天下蛇要成龙,可蛇要成龙,还得先化蛟,再遇风雨,没曾想自己的一念之差,会害了公子和夫人。但事已至此,已无转机。但求上天能保佑夫人和公子。”
徐江南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说道:“是不是到了最后,我爹也信不过西夏朝廷,信不过陈铮。”
杨琦年低了低头,唉声叹气。
也是这会,从外面闯进来一位汉子,便是齐琰,脸上犹有怒气说道:“骑长,都到这会了,你还瞒着,那好,你不说我来说。”
杨琦年这才抬起头,然后饮了一口酒,闭着眼睛缓声说道:“公子,你没说错,其实在将军出山的时候提过。与君臣来说,他觉得君上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与好友来说,将军心里还是会有隔阂。但是将军从来没怨过西夏,孑然而来,誉满而归。”
齐琰怒骂说道:“誉满而归?满朝文武,上下百官,哪个对的起将军?”
杨琦年陡然抬高声调说道:“将军走之前的话你没听到?要是忘记了,我再说一遍,将军说他不怨西夏,说设身处地换过来,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西夏朝廷岌岌可危,可在凉州,还有一个将军能如臂指挥二十万的西夏铁骑。换你是君上,你会怎么想?会怎么做?西夏负了将军,但将军不想负西夏。”
一顿腔调下来,齐琰失声不语。
杨琦年闭着眼说道:“这才是百官诛心的地方,将军不死,就是有心谋反,可将军要是死了,人是清白了,可同样,人也没了,就算君上觉得这些人骗了自己,还记得将军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吗?要是我被墙倒众人推,你们最好也来推我一把,免得被千夫所指,我徐某人生来不欠人,也不想死后欠上一屁股债。这是将军的原话。”
徐江南正要开腔,从外头冒冒失失闯进来一人,将本就不牢靠的木门撞的摇摇欲坠,杨琦年将口头的话收了回去,瞪了一眼来者,后者尴尬一笑,可随后回过神来,冲着徐江南喘着气说道:“公子,有人上山了,指名点姓要见你。卫大侠已经过去了,说姓苏。”
徐江南皱了下眉头,朝着杨琦年点了点头说道:“杨叔,我过去看看。”
杨琦年知道眼下也不好多说,只好点了点头。
徐江南没有刻意等后者,而是率先出门,在听说上山的人姓苏以后,徐江南便知道是谁了。以他的道行哪怕在不知道地点的情况下,也能准确锁定两人的位置,也不收敛身迹,顺着松涛白雪往上,一直到邙山山顶的方亭,见到两人,徐江南倒是松了口气,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相反,卫敬只是抱着剑,依靠着长亭柱子,看着山下雪色,至于苏邶风,更是坐
在长亭上,一只脚还踩在石凳上,用小刀修着指甲。
在徐江南出现的一刹那,卫敬倒是没动静,苏邶风却是吹了下指甲,然后将小刀收到小腿外侧的刀鞘,拍了拍手说道:“架子一如既往的大。”
徐江南抹了抹鼻子,尴尬一笑,走进方亭,在后者的对面坐下。
“我没想到你会使阴招。”苏邶风冷笑说着,不过继而又是往前凑了凑身子。“不过我很好奇,那段时间,我只是见着你出城和进城,你是怎么和这位方家的公子搭上线的?”
徐江南敛了敛神色,正眼看了一会苏邶风,然后身子往后一靠,笑着说道:“我没找他,我只是在等人来,整个西夏万万人,不一定是他。”
苏邶风凝眉了一会,然后又看了看徐江南的脸色,确定不似作伪之后说道:“为什么?”
徐江南嬉笑说道:“庙堂蝇營皆为名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西夏的古训倒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但这个说法,不适用江湖,当然,是以前那种纯粹的江湖,庙堂趋利避害,江湖义字当先,我去找拓跋木,与我来说并无好处,就像老掌教去辽金,与他一样,也无好处,但是老掌教这一行,让许多江湖人开始注意到辽金,开始北上,不可说这当中有很多抱着看戏的,但也有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的江湖人,我死了不打紧,可江湖扯了千百年的义字大旗,这些自诩侠义的江湖人要是不出手,脸皮就被我撕破了。”徐江南往后一仰,嗤笑说道:“与他们来说,我死了不打紧,活着说谁死了都不打紧,但是脸皮没了,这可是他们立于江湖之本,要不怎么说,打人是恩怨,打脸是死敌?”
苏邶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刀又回到了手上,敲了敲桌子,冷笑说道:“你是把西夏皇帝架在火上烤吧。真的好算计。”
徐江南微微一笑,不容置否,可随后又盯着后者说道:“再怎么算计,也比不过你,你看现在,我得替你杀人,还得替你找东西。究竟是谁好算计。”
苏邶风突然低头一笑,有些邪魅,同样不置一言。
徐江南轻笑说道:“不过跟我一样,想活下去。咱们呀,谁不比谁贵气,也都别笑话谁。不过我也好奇一件事,我听人说,拓跋木是你的亚父,甚至可以说是他放了你们阴阳教一条生路,可为何到头来,你却想要他的命。”
闻言,苏邶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