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听她如此说,便直起脊背,小脸上全是认真:“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无所措手足。”
她顿了顿,正色道:“如今天子宠庶灭嫡,有立宣王为太子之嫌。可宣王乃是妾室所出,若为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大长公主若放纵皇上这般作为,将来必然引得周国大乱。听闻皇帝做皇子之时,五子夺嫡,皇族内乱,几欲点燃天下战火,幸得大长公主力挽狂澜,这才让周国绵延至今。如今境况,与当年何其相似!”
君若欣渐渐坐正,盯着她嫩生生的小脸,心中几欲掀起惊涛骇浪。
这女孩儿哪里来的本事,竟能说出这样一席话?!
明明是来求她救人的,经由她嘴里说出,好似她是在为天下苍生请命一般。
好伶俐的一张嘴!
君若欣望着她的目光一变再变,最后淡淡道:“若太子果真犯了谋逆大罪,那么褫夺太子封号乃是名正言顺。宣王被立太子,同样名正言顺。此外”
她带着威严的目光盯紧了沈妙言的双目:“妇人,不得参政。你可知你刚刚那番话,乃是大逆不道?”
“妙言十二岁就跟着太子,他是何等脾性,妙言一清二楚。”沈妙言寸步不让,“太子自幼颠沛流离,亲身体会过人间冷暖、百姓疾苦。他心怀苍生,比宣王,更适合那个位置。”
说着,以平等的视线正视君若欣,“大长公主说什么妇人不得干政,当年大周危局,莫非不是公主您平定下来的?可见女子本事,并不亚于男子。制定这条规矩的人,才是真正的鼠目寸光!”
一番话,叫旁边的玉鸣也对她另眼相看。
这可不是普通姑娘能说的话,可见这位沈姑娘的确胸有沟壑,怪不得能被太子宠爱。
君若欣盘膝坐在床上,难得被一个小姑娘堵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借着咳嗽掩饰了几分尴尬,扶着玉鸣的手走到窗边软榻上,就着矮几写起字来。
写字最能静心,她写了一阙词,觉着平静不少,这才转向沈妙言:“是顾家那小子,让你来找本宫的?”
沈妙言见她似是和颜悦色了些,急忙站起身,走到矮几旁帮她研磨,认真道:“回大长公主话,正是呢。顾二公子如今身子大不如前,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可”
她抬袖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故作悲伤地叹息道:“想来,顾二公子是熬不过这年冬天了。可怜殿下不被皇上宠爱,身边的谋臣又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殿下心系苍生,可苍生又有谁心系于他?”
大长公主是救四哥的关键,她便是拼了这一身的本事,也要请动她。
人生,能有几次拼命的机会呢。
君若欣是何等人,一眼看穿小姑娘的演技,却也懒得拆穿她,蘸着她研的墨水继续写字,刚写了一个字,不禁愣住。
她最讲究笔墨纸砚,这姑娘,头一回伺候她,竟随手就能研出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墨汁浓度
她抬头细细望向沈妙言,只觉灯火下,这女孩儿竟有几分面熟。
莫非,她俩合该有这段缘分?
君若欣想着,有意考验她,因此搁下笔,淡淡道:“长夜漫漫,本宫忧心周国前程,实在无心睡眠。明日本宫将去法华寺诵经祈福,你便替本宫抄一卷金刚经,也好送于佛前。”
玉鸣搬来绣墩,又拿来一卷金刚经抄本,将灯笼拨亮。
沈妙言坐到绣墩上,面容淡然地持笔抄经。
刚写出第一行,旁边的玉鸣就“呀”了声。
君若欣看过去,不禁微微挑眉,这丫头一手簪花小楷,竟与她的有分相似
唯一不似的,便是字里行间还含着些许少女的青涩。
沈妙言端坐得四平八稳,认认真真地抄完那一卷经书,呈给君若欣:“请大长公主过目。”
此时长夜早已过半,君若欣毫无困意,细细翻看了一遍,才将经书递给玉鸣,唇角多了些许意味不明的笑:“你倒是个宝,难怪天澜喜欢。”
辨不清是讽刺还是夸奖的话。
沈妙言便当做夸奖全盘接收了,笑得眉眼弯弯:“大长公主与四哥一般慧眼识珠,识得妙言是块宝呢。”
蹬鼻子上脸、溜须拍马的功夫,她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君若欣便轻哼一声,叫玉鸣给她收拾间厢房出来,让她今夜就歇在府里。
沈妙言知晓这是对方应下她的请求了,因此欢欣鼓舞,起身朝她屈膝行了个礼:“大长公主的恩德,民女无以为报。若四哥能平安度过难关,妙言结草衔环,定当报答公主恩情。”
君若欣今夜算是见识了她这张涂了蜜的嘴,挥挥手,实在是懒得搭理她。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就被告知大长公主去法华寺诵经祈福了。
她知晓这位大长公主行事自有章法,于是稍稍梳洗过,出了公主府,用贴身藏着的银票买了些毯子、锦衣等物,拿方布包好,背着寻去了宗人府。
而她这两日的行踪,自有暗卫全程通报给君舒影。
宣王府书房,君舒影临窗作画,画上的小姑娘巧笑倩兮,两个梨涡仿佛盛着无限春光,舒展着娇小玲珑的身子,又懒又媚。
“让王德别为难她。”
绝艳的面容上半丝笑容都没有,他只淡淡叮嘱。
身后的暗卫应了声是,立即消失无踪。
君舒影盯着宣纸上的玲珑人儿,丹凤眼中又是怨恨又是无奈:“小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