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回到偏殿,坐在书案后,盯着那堆积如山的账本,一手托腮,满脸都是苦大仇深。
她大约是疯了,才会莫名其妙主动替君天澜打理后宫……
然而既然已经夸出了海口,未免叫那厮看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她命麦若把拂衣和添香都唤到殿中,有这两人打下手,处理起后宫事宜倒是变得飞快。
三人把后宫中不需要的开支全部归到一类,粗粗算来,一年竟然能节省出十万两白银。
再加上裁减宫女内侍、减轻逢年过节的封赏、减少铺张浪费置办各种不必要的宫宴,所节省的种种开支加起来,竟然共有四五十万两雪花纹银!
沈妙言盯着白纸上的账目,颇有些震惊。
她珠算不好,扳着手指头,喃喃道:“这一年省个四十多万两银子,十年就是四百多万两……差不多是一个大郡十年所纳的赋税了。”
添香有些犹豫,“可若是果真裁减两千宫人,那逢年过节,宫中岂不是少了许多热闹与体面?”
沈妙言笑了笑,“不必担心,那人是不会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的。”
添香怔怔望向她,只见她眉眼弯弯,语气透着笃定,就仿佛她曾与皇上认识十余年。
这样的表情与口吻,真是像极了……
她们小姐。
她望向拂衣,拂衣也在发怔,显然与她想的一样。
然而眼前这人分明是凤国公府的二姑娘,又怎么可能是她们家小姐?
添香凝着她眼中噙着神采的模样,突然好想念她家小姐。
她鼻尖发酸,转过身抬袖捂住嘴巴,忍不住哽咽出声。
沈妙言听见她隐约的啜泣,不觉愣住。
再看拂衣,拂衣同样眼圈发红湿润,却还勉强挤出笑容,对她福了福身子,道:“事情既已决定好,便请姑娘禀报给皇上,我与添香先告退了。”
说罢,拉着添香迅速离开了这里。
沈妙言沉默着垂下眼帘,放在桌上的双手忍不住微微收紧。
她们念着她,她又何尝忘过她们?
更何况……
她目送她们的背影,这两人都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可见早已与夜凛和夜寒成亲了。
然而她们成亲时,她却不能在她们身边陪着,更不曾给她们添妆,为她们准备嫁妆……
果然人之一生,便是活得再如何传奇,也仍旧会有遗憾。
……
傍晚时分,殿衔落日,暮色四合,星垂苍穹。
沈妙言来到御书房面见君天澜,把她们下午商量的事儿说了一遍。
君天澜翻开她拟好的条目,一笔笔一条条,全是宫中可以节省下来的开支。
一项项加起来,数额巨大,着实令人心惊。
他抿了抿削薄的唇瓣,这些年他光顾着前朝,倒是忘了后宫经营。
再加上后宫并无女主人打理,所以乱七八糟的支出越来越冗杂,一直累积到今日。
若非小丫头及时清算,怕是迟早有一天要爆发出问题来。
他合上卷册,淡淡道:“你做得很好。”
沈妙言一惊,这厮竟然表扬她了!
君天澜看见她小脸上的震惊,不悦地压了压唇角,朝她伸出手,“过来。”
沈妙言不仅不过去,还往后退了半步,“皇上若是想嘉赏,随意赏些金银就是,可别对臣女动手动脚。”
“金银都是俗物,赏给你,朕认为是对你的侮辱。”
“没事,臣女愿意被皇上用金银侮辱。”
君天澜嘴角微抽,很快敛去多余表情,“朕今晚要在东宫用晚膳,你可要随行?”
说着,余光仔细观察起沈妙言的表情来。
果然,这丫头到底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一听他要去东宫,脸上的神情立马变得急切。
他眼底掠过一抹腹黑,改口道:“罢了,你就留在乾和宫好了。又不是朕的皇后,哪里有跟着的必要?”
说罢,起身朝殿外走去。
沈妙言咬了咬牙,朝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随即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提着裙摆追了出去:“天都要黑了,臣女怕皇上看不清路,不如臣女给你提灯?”
“不必,朕的内侍会提灯。”
“他们的灯没有我的亮!”
“……”
东宫。
朱殿里摆放着鹤衔烛枝形灯盏,照耀得满殿灯火通明。
殿中置着一张圆桌,宫女们在其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还有三个小孩儿爱吃的蔬果和小点心。
早有宫女过来禀报,说是皇上今晚会过来与他们一道用膳。
念念与佑姬俱都等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佑姬不时朝屏风后瞄上一眼,灯影把绢纱屏风照成半透明的颜色,隐约映出鳐鳐抱着书卷翻看的身影。
她唤道:“鳐鳐,你父皇都要到了,快出来吧。”
“我,我再看看书……”
屏风后传出的声音透着紧张。
“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念念冷声,“还不如平日里多用点儿功。”
面对兄长的训斥,鳐鳐不耐地合上书卷,凶巴巴瞪向屏风:“就你能耐,你会诸子百家、诗书礼易,那你可知道女子如何保养容颜?可知道怎样叫皮肤变得白嫩细滑?夫子都说了术业有专攻,我明明就不爱读书,偏你们非要逼着我读书!
“你有读书的天赋,所以学习经史子集一点儿都不吃力。可我的天赋却是在制作养颜花膏、设计漂亮衣裙上面,难道我的天赋就不是天赋了吗?难道我的天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