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化雨慢条斯理地步出屏风,再度在棋盘边坐了,漂亮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棋,慢条斯理地落子。
花思慕斟了杯茶,皮笑肉不笑地将茶水扔向他:“这这杯茶,敬魏太子。”
眼见着茶水要泼出来,魏化雨抬手,面无表情地接住茶盏,垂眸呷了一口,唇角轻勾:“好茶。”
两人暗暗较上劲儿,放在棋盘下的手,你捣我一下,我捣你一下,棋桌震得厉害,连棋子儿都在棋格上微微跳跃。
君念语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懒得理这两人,棋也不下了,自个儿找软榻睡去了。
这两人闹了个没趣,各自瞟了对方一眼,同时冷哼一声。
而隔壁大帐中,沈妙言听张祁云禀报了西南战况,抱着热茶,笑道:“果然天佑我大魏,楚国南方朝不保夕,仅凭楚华年那个嗜权如命的草包,又怎么可能抵抗得了花容战?”
张祁云拱手笑道:“恭喜皇上,麾下又添一员猛将。”
沈妙言摆摆手:“收拾东西,咱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南下。”
这厢沈妙言意欲与花容战联手夺取楚国,而北方,君天澜钦点了兵马,也正欲打算南下。
早些时候。
乾元宫的御书房中,大臣们针对南下一事,意见各异。
“大魏妖后企图吞并我中原,其心可诛!老臣以为,皇上决不能御驾亲征,以防着了她的道!”
这位义愤填膺的大人,乃是朝中一名大儒学士,脾气又臭又硬,向来认为女子就该臣服于男人,老老实实呆在后院闺阁相夫教子就是极好的。
“大魏妖后?”韩棠之腰间配着雪白钢刀,声音淡淡,“黄大人难道不知道吗?她是咱们的皇后,如今已然称帝,大人该称呼她女帝才是。”
“狗屁女帝!这天下只有一个天子,那就是咱们皇上!”又有儒臣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其他诸国皇帝,都是乱臣贼子,就该诛之而后快!”
君天澜身着明黄常服端坐在龙椅上,一边处理奏章,一边面无表情地听他们争执。
直到日暮,这群大臣也没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合上最后一本折子,抬眸淡淡道:“朕已决意南下,诸位爱卿不必再多言。散了吧。”
众人都散了以后,顾钦原却留了下来。
他穿正一品缎制朝服,黄昏的光从窗棂外头洒进来,让他看起来格外清冷英俊。
君天澜望着他,“你有话要说?”
顾钦原不畏不惧地同他对视,“沈妙言的意图很明显,她想和容战联手,夺取楚国。皇上,她已经不是过去你深爱的女人了。只要有她在,大周,就不可能重新统一天下。”
君天澜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福公公匆匆进来,在君天澜耳畔低语了几句。
君天澜靠坐到椅背上,抚了抚衣袖,声音低沉而听不出喜怒:“宣。”
顾钦原望猓只见拓跋烈正与谢昭并肩而来。
谢昭与他错身而过时,忍不住用水盈盈的美眸望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眉眼。
夫妻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跪了,口呼万岁。
君天澜盯着拓跋烈的目光充满了冷意,连子民都可以丢弃的男人,不配为男人。
而拓跋烈浑然不觉,跪在地上哭诉道:“那大魏来的妖女,强占了小王的草原!求皇上做主,为小王夺回领地!”
他从前是草原上的王子,生得英俊高大。
而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早早有了肚腩和小腿赘肉。
眼睛下方挂着肉红色眼袋,肌肉松弛,浑然已是即将老去的可怜模样。
君天澜连一个正眼都不想给他,指关节轻轻叩击着御案,闭了闭眼睛后,才慢慢道:“赐可汗府。”
这是允许他暂时留在镐京的意思了。
拓跋烈涕泗横流,五体投地地谢了恩,这才携着谢昭离开。
君天澜闭了闭眼睛,虽然他很想杀了拓跋烈,然而拓跋家族曾经统治草原数百年,是草原名正言顺的主人。
留着他的性命,或许将来,有一番用处。
他兀自谋划着,顾钦原忽然撩袍跪下:“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君天澜望向他,他拱手,平静道:“臣弟幼时,谢大姑娘曾与臣弟有恩。如今拓跋烈浑然不成样子,她跟着他,只会受苦。求皇兄赐他们和离书,再为臣弟和谢大姑娘赐婚!”
君天澜盯着他的目光越发得冷。
半晌后,他才缓缓道:“钦原,这些年,你越发得糊涂了。你的结发妻子是谢陶,好好记着。”
说罢,就要起身离去。
可顾钦原却长跪不起:“微臣与谢陶之间,并无夫妻爱意。当初联姻,也不过是为了给皇兄铺路。皇兄,微臣从幼时起,就发誓非昭儿不娶。如今微臣位极人臣,当救昭儿于水火!”
君天澜面容冷漠,脚下步伐未停:“朕不会同意。”
顾钦原眼睁睁望着他离去。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从重重高翘的金色宫殿琉璃殿脊上滑落。
顾钦原缓慢地踏出皇宫,跨上骏马,往谢府而去。
已是入秋了,白昼渐短,天黑的很快。
谢府后门的巷弄中,每家每户门下都挂着两盏红绉纱灯笼,此时正散发出柔和朦胧光晕。
他在巷子口跨下骏马,踩着枯草,沿着青石板转,一路踏进了巷弄深处。
他在两扇陈旧小木门外停住步子,抬头望向那块半新的“谢府”匾额,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