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的庖房内,伊耗了整整一个时辰烹好了一道汤,亲自盛出一小碗来,双手递给一旁端坐的天乙。
“世子请用。这金丝粉葛生鱼汤可舒筋活络、益气和血、解除肌痛,世子近日政务繁忙,时常熬夜又长期久坐,服用此汤再适合不过。”
天乙接下,执起汤匙轻轻吹过,浅尝了一口,便合眸细品,微弯起唇角感叹道:“一别多年,果然还是你调的味道无可挑剔。”
伊的面上淡淡的,稍有笑意,也敛身坐下回赞:
“这些年,虽然伊在夏,世子在商,但伊对世子几番‘调味’的手段及效用也是有所耳闻、大为惊叹的。”
天乙一直在民间四散人手毁坏帝癸声誉,宣扬夏室衰微。这其中无论有没有伊的参与,都成功削弱了百姓对大夏积攒了几百年的信赖。
而话至此处,这“调味”二字也已然变了意味,天乙便温笑直言:
“我之所以能做那些,还不都是遂了你曾说过的,‘调味’最根本的是清水,是民意。重民、用民,方能撼动夏之根基,调出我想要的世道。”
伊浅笑颔首。“没错,关于调味,影响最大的就是清水。无论之前下过多少功夫,只要加水调和,便可随时改变浓淡。所以世子要首先掌控好水的用量,才可确保接下来花的心思不会白费。”
“接下来?……”天乙听出了重点,放下手中碗匙凝神反问。
只见伊清透的眼眸微垂,淡声分析:
“现在天下百姓已经逐步对夏失去信任,大夏亡期可至。但放眼九州,诸侯几十,强盛富庶者也不在少数,我们如何肯定,将来能接替夏的就一定会是商呢?”
天乙闻言微凛,这么重要的事他怎就忽略了?伊亦稍顿,抬眼对他补道:
“世子已经知晓,人心所向的就是‘天下之主’,而眼下人们对商的信任和向往还远远不够。如今世子即将继承侯位,也是时候给新侯统领下的商国争取一下天下人的‘心’了。”
天乙沉心静气,未生急躁,还是那副温如玉制的样子。他相信,伊定然早有打算。“那,我需要如何做?”
伊仪神始终悠然,一面将自己手边装着各色调料的小罐一一摆出、在天乙眼前呈一字排开,一面淡言:
“调味之事,必定是用甜、酸、苦、辣、咸共同调和所成。听着只有五味,好似简单,实际却甚为微妙,要特别上心去体会掌握才行。那先后顺序和轻重用量,只要稍微差上一丁点,都会引起完全不同的效果,直接影响大局。”
他收回手正襟而坐,看向天乙时,眼神不觉已幽亮了几分。
“从现在起,世子要比过去更加小心谨慎,绝不可行差踏错。世子所行的每一步都要细心规划、目的明确。无论是百姓,还是诸侯,都必须让他们口服心服。只有如此,商将来的路才可畅通无阻。”
几日后便有一事传出。
据说那天,天乙忙完政事,招了仲虺等近臣共同去野外闲游散心。途中路遇一个猎户在草地上铺张了一面巨大的网,口里还一并喃喃着歌谣祝辞,祈求道:
“鸟儿飞,鸟儿飞,飞进我网里。飞高或飞低,向东或向西,天下又四方,鸟儿尽归一,皆入我这里。”
天乙看着于心不忍,于是走过去对那人说:“你的方法太过残忍了,如此下去,这附近所有的鸟都会被你捕尽的。”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砍断了其三面的网。而后又低声改了那歌谣,重新祝辞祈道:
“鸟儿飞,鸟儿飞,欲左便去左,欲右便去右。天下又四方,各处任你游。若你不用命,便入我网中。”
猎户自然不解:“这好好的一张网,原本四面不漏,天下之鸟没有能躲得过的,可现在却已有三面敞开,如何还能再捕到鸟儿了?”
天乙却说:“方才你没听到我的唱辞吗?愿者入网。只要肯耐心等待,总会有自愿入网、甘心献身的。至于其他的鸟儿,就放它们自在吧。”
这商世子“网开三面”之事在民间盛传,受到极大的追捧,很快便听进了各地的诸侯耳中。
所有人都大为感叹,纷纷夸赞天乙对飞禽走兽都能如此仁德,更何况是对人。能做到如此极致,可见待他即位,定会是位难能可贵的明君。
于是许多诸侯都派了使者来与他交好,加上各类民间志士慕名而来、接踵不断,整个商王城殷邑,一夜之间就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恭喜世子,已初步收揽了人心。”书房里,伊一袭灰衫,微勾唇边,拱手躬身。
天乙的心情也是很久都没这么好过了,弯起眼角,霁颜悦色。“我不过是做了一出简单的戏罢了,多亏了你的戏本子好,‘网开三面’才能被世人这般传颂。”
伊冁然,谦虚道:“这只是开始,算不得什么。”
天乙却不以为然,坚持道:“无论怎样,你这些年多次立功,我都是应当重赏的。说吧,你可有想要的赏赐?”
伊刚要开口回绝,忽听门外有急促的跑跳声,他一震,连忙闪身躲去帘后,与此同时门也已被人突的推开。
“父……”兰不知是遇了什么兴奋事儿,莽莽撞撞的闯了进来,一声甜腻的“父亲”还没喊全,就恍惚见到一抹银灰闪入了帘后。
她立即本能的大瞠双眸,失声惊道:“伊!”
随后便见门口守门的两个侍卫双双跪地,全身颤抖着认罪:“世子!是小的们没能及时拦